唐羽汐来的信里写了一些最近唐家发生的事情,在结尾的时候,很是婉转的表达了自己家里现在经济有些困难,然后问染染家的面馆,需不需要招收女工,她可以让她的丫鬟去面馆帮忙。
染染看着这信纸,直接就放在炭火里烧了,若说唐家真的倒了染染自是不信,倒了的只是唐家的声望,唐羽汐身边都还能有丫鬟伺候,想来唐家的状况应该也不会太差。
她就当作没有看到这封信,依旧悠哉悠哉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谢颜春节的时候提了提开分店的事情,染染早就有此意,所以在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后,染染写信给江洪,让他帮着留意留意这周边的县城可还有什么地理位置不错的铺子,有的话,就盘下来。
这段时间玉娘又给染染送来了不少和离或者是被家里人发卖的姑娘,这些人染染都暂时安置在了木屋,木屋原本就宽广,住十来个女子也不显得拥挤,每日若梅和若兰都会过去陪她们聊聊天,或者是给她们说些道理,有些女子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性格什么的都大变,个个都坚强了起来,在若梅给她们说了几日的故事之后,那些女子更是对若梅故事里不屈不饶的女主角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这些故事都是染染胡编出来的,有些是流传千年、家喻户晓的故事,有些则经过了她的加工之后重新展现出来的故事,不管故事如何的曲折,最终那个百折不饶的女主角都活出了自己璀璨的人生。
所以在这些女子都表示自己也想成为话本里那样令人钦佩的人之后,染染也时不时就会去给她们上课。
这日,刚刚从木屋出来,还没走到岔路口,就看到村口有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子好像是在跟村口玩耍的小孩子打听什么。
“小妹妹,你们村那位叫白染染的人住哪里?”唐羽汐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声音很是温柔的说道,只是她在看到那群小孩儿衣袖上那厚厚的污渍时,眼里的嫌弃一闪而逝,原本伸出的手,也缩了回来。
都说小孩子很是敏感,唐羽汐不喜欢他们,甚至是嫌弃他们,又怎么能逃过他们的眼睛?其中一名小女孩故作好奇的打量着唐羽汐:“这位姐姐很是眼生,你是白姐姐的朋友么?可我为何从来没有见过你?”
不管是杜姐姐还是李姐姐,她们来这里玩时,碰到他们了都会问好,有时候还跟他们一起玩儿,他们也从来不会那这种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位漂亮姐姐不喜欢他们,甚至还嫌弃他们,小女孩扁扁嘴,这位姐姐枉费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可心却不漂亮!
唐羽汐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我和白姑娘有过几面之缘。”
小女孩对于唐羽汐的话,并没有质疑或者是不相信,她歪这头打量着唐羽汐,随后目光落在了唐羽汐的衣服上。
不可否认唐羽汐是个美人,即便现在家里已经不如以前了,但是她的日子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顶多就是吃食没有以前精细了,衣裙没有那么多流行的款式,但是布料还是极好,美得衣裳配上唐羽汐那张柔弱又漂亮的脸庞,原本是很吸引小孩儿的目光。
可惜因为刚才她身体所表现出来的嫌弃,让小孩儿对她都没了好感,除了那位小女孩还时不时问她几个问题,旁边的小孩儿压根就不理会她。
甚至有一个调皮的小孩儿拿着一根小木棍,直接往村口那个盛满了脏水的坑洼打了下去,那污水随着他的动作往四周飞了起来,周边的小孩儿一边往后躲一边嘻嘻哈哈的笑着。
也不知道那小男孩是不是故意的,那污水大部分都冲着唐羽汐站着的位置泼来,站在唐羽汐跟前的小女孩则被同伴们拉了一把,往后退了几步,完美的避开了那污水。
唐羽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直接被污水泼了一个正着,那粉色的裙摆上,立刻就添了几朵黑乎乎的污渍,看到唐羽汐受辱,那些小孩儿更是高兴的欢呼了起来。
这可把唐羽汐气坏了,她好好的跟他们问路,没想到这些小孩儿这么给脸不要脸,不仅不告诉她白家在哪里,还这么羞辱她!
要不是因为唐家出事了,她哪里会落到这种地步?不然以她的身份何必来这个穷乡僻壤?
哎,都怪她的爷爷,越老越糊涂,收收礼也就算了,居然还贪上了美色,现在不仅把唐家搞得名声败坏,还把自己给弄个半死不活!
想起最近在城里遭受的委屈,唐羽汐心中的怨念不由得加深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这衣裳很贵,你们赔的起么?还有,我是唐家的小姐,你们这些刁民,居然敢如此对我!”唐羽汐嫌弃的看着裙摆上的污渍,这一身脏兮兮的,她要如何回城?
旁边的小孩儿听到了唐羽汐的话,直接怼她:“糖浆小姐?那是什么鬼?赶紧走,我看你就是骗吃骗喝的坏蛋,我们的白姐姐怎么可能认识这样没有道德的人?”这女子,肯定是想要来暗害白姐姐的坏蛋!
唐羽汐气急,这说的是什么话?到底是谁没有道德?要不是这小孩儿拿着棍子打水,她何至于会这样?只是她在看到那小孩儿手上挥舞着的木棍时,下意识的又后退了几步。
乡下的道路不好走,唐羽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脚下踩空了,直接整个人都往后倒去,一屁股跌坐在了身后的水坑里,整个人狼狈极了。
小孩儿们欢快的拍着手,大笑离去,徒留下唐羽汐坐在地上。
染染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了唐羽汐,在染染想要躲开的同时,唐羽汐也看到了染染,她眼里流露出一抹亮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喊道:“白姑娘。”
躲无可躲,染染只能露出了一个笑脸,迎了上来:“唐姑娘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小山村?可是有什么事?”莫不是她是来问上次那件事的?想到上次唐羽汐托人送来的信,染染心下就有些虚。
“我……我有事想要问问你。”唐羽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明明是初春,天气还冷着,她的额头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发白、浑身脏兮兮的,这样看着怎么都让人心生不忍。
染染虽然对唐羽汐的好感已经直线下降了,但是还是请她去家里坐坐,还给她准备了一身干净的衣裙。
因为秦九陌怕冷的缘故,白家倒是十二个时辰都有热水,唐羽汐去静房梳洗,染染则坐在大厅里等着,她总觉得这次与唐羽汐见面,唐羽汐好像比上次又瘦弱了许多,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了,难不成就这几天的时间,唐家又出了什么大事么?
不过一刻钟,唐羽汐才红光满面的从静房走了出来,她脸上挂着浅笑,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时不时就往白家的周围打量去,看着摆设还有那精美的家具,唐羽汐眼里不由得流露出了一抹羡慕之色。
换做是以前,她压根就看不上这农家小院,可现在她看着这小院,却觉得亲切极了,斟酌了半晌后,唐羽汐还是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白姑娘,我想问问,你们杨河村可还有像你这样的院子?我也想买一间这样的院子。”
“唐姑娘,咱们这小山村房子都是自家请人盖的,要说买地皮还能找里正买,这买房屋,你也看到了我们村里住这砖房的也就只有几户人家,大部分人家都还住着木屋,有些人家甚至还住着泥坯房,我们这乡下交通不便,要吃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实在是没有成立方便。”染染诚恳的说道。
在唐羽汐说出来意的时候,染染就明白了,感情唐家是打算搬来乡下居住了,唐家衰败的这么厉害?
可这一切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染染没有问,也摆明了不想打听唐家的任何事情。
染染不想知道,可偏偏有人想要说给染染听,唐羽汐也不知道是憋的久了,还是在家里没人陪她说话,反正现在已经把最难开口的话说出来了,看染染的神色好像也不是不知道唐家发生的一切,唐羽汐索性就把唐家的事情絮絮叨叨的跟人人说了一通。
前面的经过玉娘已经跟染染阐述过了一遍,所以现在又听唐羽汐说一遍,染染听得是直打瞌睡,好不容易听到了这几天的发生的事情,染染才勉强打起了精神。
要说人倒霉起来了,那是喝口水都塞牙,而唐家倒霉起来了,那可是他们怎么低调都低调不起来,唐家的老爷子因为那一刀的缘故,至今都还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而唐家的子弟,没有一个有出息的,他们早就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突然之间没人送礼不说,私塾也被官府封了,要不是唐老爷子还生命垂危,林县令害怕案子没结又闹出了人命,怕是早就请唐老爷子去牢房里坐坐了。
唐家还有几间铺子,依靠着那铺子里的每日售卖的物品,还有唐家这些年存下的一些积蓄,这才能勉强度日,林县令暂时虽然拿唐老爷子没办法,但是他们家贪墨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一开始大家还害怕林县令是雷声大雨点小,不敢真的跟唐家对上,毕竟唐老爷子曾经可是官到尚书的官场老油条,他在朝中有多少的亲信和交好的大臣,万一林县令顶不住压力,把这件事压下来了,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反水的学子。
所以一开始官府贴出了那告示的时候,学子们都不敢有所动作,这也让唐家人松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他们吃穿用度一贯都是最精致的,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所以在知道林县令开始着手查唐老爷子收礼和受贿的事情后,唐家也不会就这么干等着,自然也会四处去走动,求关系。
人走茶凉,何况唐老爷子已经致仕十几年了,唐家又没有在朝为官的子弟,走动也很是费劲,那些以前巴结着唐老爷子的故人,现在一听到这件丑事,不是避而不见就是百般推脱,大家都不是傻子,要是唐家还有人在朝中为官,那大家还会给唐家一些助力,可唐老爷子已经年老,他以前交好的那些友人,也都不是致仕了就是位高权重,对于这样不得民心的事儿,大家都有志一同的能避则避。
而唐老爷子曾经的门生,不是还在哪个旮旯角里呆着,就是有几位想要给唐家撑腰,可是在林县令找他们谈了谈话后,大家也都纷纷避让。
唐家折腾了一圈,不仅没能把自家从漩涡里拉扯出来,还花了家里不少的银两。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那些学子们也得到了消息,纷纷跑到官府告状,不过是一个上午,那厚厚的名单就公布了出来,对于穷苦人家来说,每一个铜板都要用在刀刃上,而唐家为非作歹了这么些年,自然是积下了不少的怨恨,不仅仅是这几年的学子,甚至是十几年前的学子们也都跑到衙门喊冤。
十几年前唐家就已经开始如此行事了,只是那时候他们比较小心,一般被唐家盯上的,都是些食不果腹之人,最后被逼的没办法了,只能含泪离开了唐家的私塾,可这落在外人看来,只以为是他家里实在是穷苦,供不起他的衣食住行,就算有人到外面说唐家的不是,也会被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学子给反驳。
穷人说话总是没有底气的,就算说的是真话,也无人相信,渐渐的,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这次事情曝光后,林县令更是不给面子的直接上门讨要那些穷苦百姓的血汗钱,唐家眼看赖不过,只能答应了赔偿,原本以为几百两银子就能够搞定的事情,到最后却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不说,还把铺子卖了三个,这才勉强把那些学子们安抚了下来。
谁知,就在前几天唯一剩下的那个铺子,居然出事了,一夜之间,来他们铺子里买吃食的人都出现了呼吸急促、上吐下泻的各种症状,济仁堂的王大夫看过了以后表示,这是食物中毒了。
毒源查下来居然是他们铺子的问题,不知道是哪个帮厨不注意把耗子药掺和进了制作糕点的面粉里,也好在是分量不多,那些人只是灌了肠胃,只要休息几天也就无虞了。
可因为这件事,唐家的名声更是坏的不能再坏了,走在路上都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往他们身上吐口水,这让唐家人很是难堪,清贵了十几年,突然有朝一日变得比那些泥腿子都不如,实在是太令他们难以接受了。
这件事原本也就过去了,可过了一个元宵节后,才发现府里亏空的厉害,赔了那些学子们的孝敬钱,又赔偿了那些顾客一些调养身体的银钱,到了现在唐家除了这座住着的宅院和那个已经关门了的铺子外,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家里唐老爷子还在等着医治,一大家子五十多口人还要养着,每日的吃穿用度都是一大笔的开销,更让唐家雪上加霜的是,唐羽汐的小叔叔,居然沉迷上了赌博,而且一出手就是十几两银子,他想要回本,可每次都押错了,输的是血本无归不说,连内裤都差点被扒了下来。
最后倒欠了赌馆一百多两银子,这笔钱唐家是再也拿不出来了,只能把不必要的奴仆都发卖了,连唐羽汐身边的丫鬟也给发卖了,可即便是这样,也依旧还凑不够。
走投无路之下,唐家只能想出把唐家的房子变卖了,到乡下去居住,想来唐家的事情在乡下应该没什么人知道。
周边的乡村唐家都考虑了一遍,最后把牧鞭定在了杨河村,要说杨河村有什么吸引他们的?自然是杨河村没有学子去唐家的私塾上过学,他们不必担忧有人会对他们不利,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唐羽汐觉得她跟染染也算是好朋友了,到时候家里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是需要人家帮忙的地方,找染染也比较方便。
听着唐羽汐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染染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了,前年唐羽汐还是一个只知道诗书的女子,虽然也懂一些人情世故,但是她从小的生活环境就是衣食无忧,出门也有人服侍,加上她从小身子不好,家里人更是偏爱了几分,所以才养成了那副知书达理很是通透的模样。
可就是因为她前十几年过的实在是太顺遂、太幸福了,才导致了她现在面对变故就束手无策的局面,甚至连自己的心态都没办法调整好,从前不说众心捧月,也没有被人如此无视甚至是羞辱的时候。
家里面一团乱,外面的人又看不起她,虽说她没有做那些事情,可是在这个法度森严的古代,一个家族出了事情,那是会连坐的,别说唐羽汐无辜,她十几年来汤药不断、穿金戴银,这些银钱是从哪里来的?
她还享受了果实,想想那些因为什么人做了错事被株连九族的人家,那有多少的无辜之人?九族之内不论亲疏,都成为了刀下亡魂,那些人中,有些人才是真的无辜,荣华富贵没有共享,可是九族之殇却要同受!
“唐姑娘,这些事情都会过去的,你们现在遇到挫折不过是为了迎接日后的彩虹,总有一日唐家依旧会重新成为大家喜爱的家族。”当然了,他们要先把这件事妥善的处理好,还要多多行善,不过看唐家现在就已经过的如此窘迫了,怕是想要重新赢得清贵人家的名号那是不可能了。
染染没什么诚意安慰道,不过她倒是真心希望唐羽汐能够从这次的事件中吸取教训,将来多多行善,就算不能重新赢得大家的赞誉,但也能让大家感受到唐家的诚意。
至于唐家现在要变卖祖宅,在染染看来他们其实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只是因为在城里抬不起头,这才想着搬到乡下,这是懦夫的表现!
换做是染染,既然伤害已经造成,那就努力改正,绝对不会就这么半路跑了,虽说现在能够逃避一时,可日后这些事情总有传到杨河村的一天,到时候怕是唐家人都会被赶出村去。
最主要的杨河村虽然姓氏繁杂,但是村里的人往前数个几辈都是有些渊源,不是杨家是白家的女婿就是江家是杨家的女婿,也就是因为大家都有血缘关系,所以再后来,野猪老是下山来破坏作物的时候,大家都齐心协力保护作物。
久而久之,大家渐渐的就住在了一起,慢慢的就演变成了现在的杨河村。
“白姑娘,这话说的容易,可要做起来就难了。”唐羽汐苦涩的说道:“实不瞒你,我们家能够赚钱的人也就是我二叔了,我爹还有小叔叔,都不行,大哥二哥,三哥他们也指望不上,堂哥堂弟更是不学无术。”
古人言:娶妻娶贤这个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唐家就是一个被娶妻给耽搁的人家,唐老爷子的夫人是个穷秀才的女儿,只懂得生孩子,至于如何教养,那她还真是不太懂,而唐老爷子的儿子们娶妻时,他的官位不高,能够娶到的女子,也就与他们家差不多,甚至还更低,而到了孙子辈,除了唐羽汐的父亲娶了一个礼部尚书的女儿外,别的媳妇都是三品官、从三品官的女儿。
在闺阁时,看着都不错,可到了现在,那些人也早已经被生活磋磨得市侩了。
还有其余的庶子们,娶得自然是庶女,更是不堪大用。
听着唐羽汐的抱怨,染染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唐家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其实都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了。
染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唐羽汐也独自垂泪,看着楚楚可怜,大厅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中,正在此时,院子里传来了秦九陌和玉辰生的说笑声。
染染精神振奋,连忙抬头望去,正在默默垂泪的唐羽汐也不由得止住了泪水,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