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三人苦战良久,都已是强弩之末。官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待到来人驰到近前,马上端坐一位青年人,手提长剑,天蓝色的长袍披肩而落,齐肩长发束在脑后,唇红齿白面如珠玉,好一位俊朗的年轻剑客。
“吁....”,年轻剑客勒马驻足,望向缠斗的三人,他不认识徐岳,可他认得出来与徐岳相斗的是大名鼎鼎的金银双煞。当即拔剑在手,从马背上掠出,扑向金银双煞后背,手中剑化作一团青光,直取银煞背后三大要穴,银煞何等人物,自然知道背后有人出手偷袭,脚下步法一动便想向左移三尺,当可反手出招应敌,谁知这半日的苦战,耗费了太多真气,脚下踉跄竟是挪开不足两尺,被年轻剑客剑尖点中了肩头肩井穴,顿时半边身子一麻,本来就已经疲累,这一被制住穴位,脚下一软就跌在地上。金煞见得银煞吃亏,忙丢下徐岳回身来救,仗着一身横练功夫,一头便撞向年轻剑客怀里。年轻剑客一见他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也是颇为忌惮,忙挥剑自救,金煞抬手去挡时,却不曾想这把剑端的是锋利无比,他这一番苦战下来,手上内劲不足,那里还挡得住这一剑,只见轻飘飘的,一条胳膊就飞了出去,金煞倒地不起,断手处血如涌泉。
银煞一见此景,开口大骂道:“你这小娃娃,伤了我大哥,待老夫歇过神来,剁断你双手双脚,方解我心头之恨。你刚才出手那几招,想必是剑阁的弟子吧?老夫废了你四肢,也不杀你,还是将你送到剑阁去,再顺便找你们雷阁主切磋几招。”年轻剑客开口道:“邪魔外道,你们轮回谷杀人无数,今日撞在秦某手中也是你们自个运气不佳,至于废了我么,哼,不等你冲开穴道,本公子就先宰了你。”
这边厢徐岳在金煞丢开他舍命向年轻剑客扑去时,半跪在地拄刀喘息,这一场恶战,徐岳以一敌二,金银双煞本身就是顶尖高手,更兼配合默契,饶是徐岳年轻力壮,此时双手也颤颤发抖,连刀都拿不起来。趁着年轻剑客连伤金银双煞的几息时间,徐岳略微调息,便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这位兄台出手相助,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年轻剑客答道:“在下剑阁弟子,秦宇轩。”言语间颇为傲气,这时银煞开口道:“你就是秦宇轩?秦骁的儿子?”
秦宇轩道:“当今武林盟主秦骁,正是家父。不过如今我乃是剑阁雷阁主亲传弟子,江湖中人送外号‘青漓剑’,出门在外自然不提父辈名号,拉大旗作虎皮,可不是我秦某人的作风。”徐岳暗想,这人好生不要脸,明明心里就仗着自己有个好爹,仗着有个好师父,高傲无比,却还装得如此君子模样。正当徐岳腹诽时,秦宇轩又转向银煞道:“你要废了我?那本公子今天就先杀了你,除去你们这等杀人无数的魔头,也算造福武林。”挥剑向前,一剑就刺了个透心凉。徐岳大惊,想要阻拦却又隔的太远,已是来不及,见他又转身向金煞走来,忙不迭拖着刀拦在昏迷的金煞面前,说道:“秦兄,此二人已经身受重伤,向一个已经倒下的对手出剑,未免太过...”徐岳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你懂什么,除恶务净,否则必成后患。更何况,本公子行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快快让开,否则连你一起宰了。”徐岳眼见得讲道理是讲不通了,揉揉犹自发酸的手臂,斜斜将刀举起,“秦公子,我虽算不得什么大侠客大英雄,可是向一个已经再无还手之力的人出手,请恕我不能不管,你已经杀了一个了,我不能让你再杀了他。”秦宇轩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公子手中这口青漓剑的厉害。看剑。”一出手就是剑阁的杀招‘千仞剑法’,这套剑法相传为剑阁开山祖师行于蜀中栈道时,观绝壁上猿猴相争所创,因是在绝壁上所悟,取壁立千仞之意,因此得名。这套剑法也确如其名,走的是杀伐果决大阳大刚的路子,秦宇轩颇学得几分精髓,剑法已有小成。这一施展开来,再配上手中青漓剑锋利无比,几个照面徐岳就落了下风被迫得步步后退。话说这秦宇轩武功真有如此之高?当然不是,徐岳苦战一场真气尚未复原,一招一式间都无比吃力。若是换在平时,不说是徐岳就算是是金银双煞的其中一人,要收拾秦宇轩都是轻而易举。怎奈这三人一场恶战,耗尽真力,可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啊。又是十余招过后,徐岳已是只能尽力封堵,只有防守之力,再腾不出手来反攻。秦宇轩一招‘野火燎原’接一式‘苏秦背剑’,这两招不是剑阁的剑法,只是江湖上流传的普通的剑招,是个学剑的人都会,这两招不难防守,只是正是这简单无比的剑法,就越是熟悉,使出来就越是快捷,这两招一上一下,正是要拉开徐岳防守的空当,徐岳此时动作迟缓,刚刚架住秦宇轩反背的一招‘苏秦背剑’,却不妨秦宇轩抬腿当胸一腿踢出,徐岳悴不及防,被踢得倒飞出丈余远,再想提气起身,却发现一口真气提不上来,胸骨隐隐作痛。又看见秦宇轩挥剑向金煞刺去,也知道阻止不了,叹一口气,呼唤一声,大黑马奔将过来,徐岳强提一口气,翻身上马,打马向阳平关疾驰而去。
徐岳心中记挂端王安危,不敢多做逗留,强撑着疲惫的身躯,打马飞奔进阳平关。他不知道的是,今天这一战,日后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翌日,整顿启程,经过一夜的调息加之内力精深,此时的徐岳看起来毫无疲态。当端王知道昨天来的是金银双煞,又从福总管口中得知这两人是如何的杀人不眨眼,对徐岳又是千恩万谢,弄得徐岳好生不自在。出了阳平关,很快就是汉中城。之后这一路下来,沿途都有各地州府派兵护送至下一州,很快太太平平的就到了金陵城外。
进城了,耳边传来的仍是那些最熟悉的声音,沿街商旅叫贩,秦淮烟柳浅唱。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又好像都那么陌生。曾经的自己是在这座城市里最高贵,最上层的一群人。可如今旧地重游,却变成了一名边军斥候,想想犹自觉得造化弄人。端王进宫复命,徐岳借口第一次来京城,要四处逛逛,就自己一个人溜了出来。说到底,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些原本都很熟悉却一夜之间变成仇人的人。亲兄弟,为了皇位反目成仇,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而且并不少见,徐岳也只能叹声最是无情帝王家罢了。其实,更重要的,徐岳还有一件事要做。他要去看看那个这些年来给他送来源源不断的情报的人,到底是谁,究竟是父亲当年的哪一位故交。
天机堂很有名,不难打听。穿过河畔的几株垂柳,左右看了看,转进一条小巷。徐岳来到的,不是天机堂人声鼎沸的前门,而是十分幽静的后门。砰砰砰。三声敲门过后,厚重的木门缓缓拉开,仿佛许多年未曾打开过一样,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徐岳刚迈进门,门就被关上了,开门的是个老仆人,徐岳的眼力不弱自然能看出来这人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看起来已经走不动路,随时有可能倒下的老仆人那么简单。他身体里蕴含的力量,可以随时掀翻千斤重物。当下抱拳道:“劳烦前辈通报,关外有个姓徐的猎人,想见见离先生。”
不多时,老仆回转,道声:“请!”。引徐岳转过一扇拱门,来到内院,院内几处花圃错落有致,假山怪石堆叠成景,看惯了大漠黄沙,咋一看这江南园林,别有一番风味。来到堂前,堂上主位端坐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白面短须,一身儒衫好似一位私塾中的教学先生。徐岳上前,抱拳作揖:“晚辈徐岳,见过离先生。”中年人抬眼望了徐岳一眼,道:“长得像你母亲,气质倒是像你父亲多些。这些年来在关外受了不少苦吧,征儿?”,徐岳不解:“您是哪位,为何知道我本名?”中年人呵呵一笑:“我是你舅舅啊,傻孩子。咱爷俩以前啊可不知有多熟悉,那是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孩,又哪里记得我这个舅舅。快快快,到近前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徐岳茫然不知所措,舅舅?为何不曾听母亲说起?他却不知,他这条小命,当年若不是托了他舅舅的福,早就胎死腹中了。堂上中年人见得徐岳一脸茫然,笑道:“小兔崽子,竟不相信我。那我就说给你听,你母亲也就是我妹妹,名叫做夏兰欣,因是生于初秋小名唤做七月。你小子左大腿根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小时候摔下门前台阶,你右手肘现在都还有一块疤吧?还记得你小时候玩的木刀木剑么?那都是我亲手给你做的,抓周时你抓的就是一把小匕首,也不知你是否还留着。”夏仲离,也就是徐岳的舅舅,语无伦次乱七八糟说了这许多,说得自己老泪纵横。徐岳看见此情此景,脱口叫出一声:“舅舅!”,夏仲离拉住徐岳的手,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