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找了一份在车站帮旅客扛行李的活。每天天不亮,他就走到火车站,当火车进站停下来,旅客们走下火车时,他就和其他脚夫一道挤到旅客面前为他们扛行李。还在他和妹妹刚到上海时,就在火车站看到许多贫苦的人靠这谋生,在他走头无路时,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找了一个人帮忙,挤进了这一行列中。他没有去找毅,也是自尊心在做怪,他觉得自己混成这样,也不好意思去找毅,更不想麻烦他。毅也很久没有和他有过联系,他似乎忙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而且,他还要照顾舅舅的公司生意,也顾不得朋友了。
这一天,泉来到火车站继续帮别人扛行李。这时,一列火车缓缓驶进车站停下,旅客们从车上走下来,一些脚夫纷纷拥上去,为客人们扛行李。
泉也在里边,他帮着一个富太太扛着箱子。他扛着箱子走出站,一辆轿车开过来,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富太太走了过去和那男子在亲热着。从亲密度看,他们是一对夫妻,但年龄上那男人比女的大很多。泉将那富太太的箱子扛到车后,在司机的帮助下,将箱子放进车子后备箱里。然后走到富太太面前要钱,富太太停止亲热,从精致的手包中抽出钱递给泉,泉接过钱,向太太鞠躬。
泉离开那位太太,继续帮人扛行李。到了中午,泉走到烧饼摊前,买了一个烧饼,要了一碗白开水坐在一边,正准备下着吃。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女孩像是饿了很久,呆呆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人心疼。
泉停住了吃烧饼,他把烧饼给了小女孩,小姑娘接过烧饼,大口大口地吃着。一大群小叫花子围了过来,也看着他,想向他要烧饼。他本来想离开这群小叫花子,可他突然想起当初他们一家人的逃难生活,于心不忍,于是掏出零钱交给老板,让他把这些钱全买成烧饼。老板接过钱,给他拿烧饼。泉接过烧饼,给每一个孩子分一个。
孩子们抢过烧饼贪婪的吃着,像是饿了很久,狼吞虎咽地吃着。泉有些心疼,他怕孩子们噎着,让他们慢慢吃,可孩子们依然像怕被别人抢一样,大口大口地塞着。
突然,他看见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站在一边看着,他没有烧饼,可泉手上也没有烧饼了,他并没有数过孩子的人数,只是把自己的钱拿出来让老板给他拿烧饼,因此这烧饼没有够,他只好又给那小孩买,可他摸着自己身上的口袋,可没有摸出一分钱。于是,让老板赊一个给他,可老板却不愿意,因为他也是小本生意,不好赊账,他埋怨泉自己不吃,到是给别人,这街上的流浪儿那么多,顾得过来吗?
泉遗憾地看着那孩子,那男孩摇摇头说他不饿,他心疼大哥哥还没有吃。看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大哥哥把自己的烧饼让给他们,他很感动。他让那群小乞丐向泉道谢,看得出,在这群孩子中,他是最大的,也是他们的头。孩子们含混不清的,边吃边说谢谢哥哥。
泉很同情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问他们从哪里来的,才知道这群孩子是从河南逃荒来的,遭殃军扒了黄河的花园口,洪水把他们的家冲没了。泉忧伤地搂住他们。又问他们的父母呢?怕孩子们不懂父母这个词,改口问他们的爹娘在哪里,毕竟这群孩子还小,应该有父母照顾。
对于泉的关心,那最大的男孩有些警惕,问他问这么多干什么?泉想保护他们。听到泉说保护两个字,那男孩轻蔑地看了看泉,泉被那孩子看得发愣,他不知道那男孩想干什么,谁知,那男孩趁他不注意,点了他手臂上的一条穴道。泉立即感到手臂一阵发麻,抬不起来,想不到那孩子还是一个练家子,他小看了那男孩。
那男孩解开他的穴道,说他连一点武功都没有,拿什么来保护别人,还是好好保护自己吧,要泉如果受到别人欺负,就告诉他,他把那些人打来趴下。他带着一帮孩子离开了泉。
那男孩对泉的轻视没有让他生气,他没有想到这孩子还真有本事,也喜欢他们了。从逃难以来,他也接触了许多这样的流浪儿,不过,这个孩子却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泉并不知道,他的举动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在不远处,有几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就一直在看着他们。等那帮小孩走后,其中一位四十多岁,很有书卷气的书卷气男人对其他人说“选这个人主演咱们的影片,一定红火,他会成为即赵丹后,上海滩的第二个偶像。咱们过去和他聊聊。”
其他的人点头。他们走到泉的身边。
泉见他们过来,自然认为是请他帮忙抗行李的,谁知,他们要找他聊聊,并告诉他耽误不了多长的时间,可以给他钱补尝。泉沉思了一会儿,便答应了,他不知道这群人是干什么的,但看他们的气质和举止,他也觉得他们是不会害他,况且他一个穷苦力,他们又能害他什么呢?于是,泉和这群人走到候车室,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泉问到。
“先生,我看得出,你不是本地人。”书卷气男子微笑着说。
泉一愣,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不过,他想了一下,也就照实说:“是啊,我是北平人。”
“北平人,怎么到上海了。”高个子男人有些觉得奇怪。
“找饭吃呗。北平沦陷了,听说上海能够发展,就来了。”泉平静地说。
“我觉得先生并不是长期干这种活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我就是一个干粗活的人嘛。”泉有些惊奇,不是本地人到容易看出,可不是干粗活的人却是不那么容易看出的呀,他心想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看得这样仔细,一眼就看出他不是长期做粗活的人了。
“干粗活的人怎么会有这如此修长灵巧的手,我看得出,你过去也是搞艺术的,是弹钢琴的吧。”高个男子笑着说。
“您怎么知道?”连他是干什么都猜出来了,泉对这个人有些佩服了,于是也改口说您。
另一男人对他说:“这位是我们的导演。”
“我经常选演员,阅人无数,错不了,是吧,你是弹钢琴的。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吧。”高个子男人说。
“算您说对了,我是北平音乐专科学校毕业的。”泉不想对他隐瞒什么,于是承认了自己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不过,他还是没有说他们为什么离开北平到上海,也没有说他在上海的艰难,他想还是谨慎一点。
“北平音专,那可是北方有名的音乐学府呀?怎么帮人扛行李?没有找到工作?”那男人更觉得奇怪了。
泉低下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