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泉起来了,他摸黑擦了一把脸,就想走出门,却惊动了冰凝,冰凝起来,拉开电灯问他这么早起来干什么,他说他要早点去排队,他还是想进那个乐团,早点去,一定有机会的。
冰凝很心疼地看着哥哥,拿出一条围巾给哥哥围上,并嘱咐他外边冷,别冻着了。泉很感动,他想一定要考进那家乐团,不让妹妹失望。
他来到上海远东爱乐乐团门口,门外已经有人在排队了,昨天与泉答话的青年也在。他招呼着泉。原来,两人都是不死心的,泉要那些外国人知道,中国人也能弹贝多芬,弹肖邦和巴赫,他的信心也鼓舞了那位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青年。
离开门的时间还早,青年拿出一张报纸扯成两半,给泉一半,让他垫着坐下,泉接过报纸,道了谢,坐在台阶上,等了很久,大门开了,青年推了一下泉。泉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从里边走出两位男子,一个手里拿着本子在喊号,另一个用粉笔在其他人的胳膊上写数字。喊到的人就进去弹琴。那青年是十三号,泉是十四号,总算没有白排队。
轮到泉了,那考完的青年并没有离去,他和泉击了一下掌,泉走进大厅。
泉和来人走进乐团演出厅,厅正中有一架大三角钢琴,靠窗的墙下放着几张大桌子,后边坐着评委,他们用威严的眼光看着每一个应考的青年,场面很让人发虚,不过,泉并不在意,他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年龄和籍贯后,便把自己的毕业证双手递给其中的一个戴眼镜男子,这毕业证是他很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在逃难奔波时,他都精心把毕业证保存好的。
一戴眼镜的男人拿起他的毕业证看了看。问:“北平音乐专科学校的,为什么不在北平发展呢?”
“北平沦陷了,我听说上海的发展更大些,所以。”泉没有多说,更没有说他们一家人如何离开北京来上海,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男子就打断他的话。
“所以,你不知道这上海的竞争更加激烈吗?这每年都有不少的毕业生,大学毕业都安不了工作,你这北平音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呀?你们听说过吗?”
他边玩弄着毕业证,边问另外的考官。另一考官笑了笑,“北平音专,哈哈哈。北平音专。”场内的人笑了起来。
泉忍住愤怒,他冷傲地看着他们,对于这些人对他的学校的轻蔑,他很愤怒,但又不好发作。
“小伙子,你可以回去了。”主考官冷淡地说。
“先生们,你们招演奏员是看他的水平,还是看他的文凭,要知道,名牌大学毕业的并不是个个都是好的钢琴家,而普通学校也能出优秀的钢琴家的。贝多芬毕业于哪所学校,你们知道吗?”泉再也忍不住了。
考官们怔住了。
泉停了一下又说,“请你们先听我现场弹一曲,你们听了再做决定,行吗?”
考官很不屑地说:“我们没有这闲工夫,下一位。”
“你们讲不讲理呀,凭什么人家都可以弹一曲,你们就不让我弹呀。”泉气愤地说。
主考官一挥手,几个男人将泉拉出去。
泉边挣脱扎,边说着:“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弹呀。我昨天排了一天,今天一大早就排队等到现在,你们怎么说不让我弹就不让我弹呀。”话刚说完,已经被推了出来。
这时,等在门外的青年开始为他辩解“是呀,凭什么连曲子都不让人家弹嘛。”大家也请求着,工作人员回到大厅,向主考官说了情况,主考官终于同意泉弹一首曲子。
泉又走进演出厅,他在钢琴边坐下,打开琴盖,弹起琴来,人们都围到窗子边,听他的钢琴声,他很投入地弹着,连考官都听得入神。他也点头,觉得这个小伙子还弹得不错,泉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外边响起热烈的掌声。主考官表扬他弹得不错,让他回家等候消息。泉站起来,说了声谢谢。并向考官们鞠了一个躬。
泉走出大厅,走到外边,青年走了过来对泉说:“弹得太棒了。”
泉握住那青年的手,“谢谢你为我争取这次机会。”
“不用谢,我就看不惯这些人,什么东西。”青年说着。
泉很感激这位素不相识的青年帮助他,这很不容易,其实,少一个人就少一个竞争对手,他完全可以不去帮助泉,可他却主动帮助泉,只是因为大家都是学音乐的,这怎么不让泉感动呢?
泉回到家中告诉自己考上了上海大乐团的事。冰凝也很高兴,兄妹俩沉浸于喜悦中。
第二天,泉就到乐团去找听消息,可只有工作人员,他们也不知道情况,于是,让他回家等待,还让他告诉了地址,他把自己居住的地方告诉了工作人员,就回到家中。
一连几天过去了,可通知还没有来,他们没有钱了,只好向房东借钱,房东虽然借钱给他们,可那脸阴沉得如同下雨。不过,每次借钱都是冰凝去借的,她忍受了房东的冷眼,回到家中却像没有事一样。每次哥哥问她房东有没有为难她,她都说没有。
其实,冰凝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对于房东对他们兄妹的侮辱很受不了,但她却不告诉哥哥。不但这样,她还要去粮店买米,那不是买米,而是抢米,有一次,她被推倒在地,手肘擦伤了,她也没有告诉哥哥。由于日本占领上海后对上海市民进行封锁,一般平民所能买到的大米都是陈米,有些霉变了的,还掺有大量石子和谷子,冰凝只是问了一句那些好米呢?吓得房东捂住她的嘴巴,怕有人听见给日本人告密,如果那样的话,就会吃官司。冰凝也吓住了,没想到一句话不慎就可能吃官司,她隐约感到大上海上空笼罩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