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劝着陈雪,他知道,他赴宴的事明天就会在大上海的各个报纸上登出来。自然,他和陈雪都会被骂成汉奸,而他们又没有办法解释。不过,他既然敢去赴宴,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陈雪,他本来不想让陈雪出席宴会,可陈雪非要跟着去。
陈雪不仅因为担心泉,也是想去认识一下参加宴会的达官贵人的太太们。泉也就同意了。不过,面对被误解成汉奸太太,陈雪没有心理准备,她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歪。就算她不去,也会被误解的。可她却忘记了,她和乔本也跳了舞。
“怎么,你还要去到处解释我们是去干什么的吗?”泉问到。
陈雪才知道这事还真的不能解释,汉奸的帽子他们戴定了“不会的,泉哥,你也被误解过,那时你都挺过来了,还有你对我说过林导演和周团长的爸爸的故事。”
陈雪这样说,泉也就放心了。
泉走进卧室,却发现老周背对着他坐在窗前。
泉很意外,老周不是跟毅回公司了吗?怎么回来了,老周告诉他,他在半路上就和毅打了招呼,自己回到字画店,当然,他是从后门进入的。泉也知道他是不想让赵子南看到他出去,老周有字画店的钥匙,也方便他随时出入。
泉知道老周在宴会路途离开过,便问他侦察到什么,老周摸出一样东西给泉,泉一看,却是一枚子弹壳,他从来没有见过那种子弹壳,不过,也能看出比一般的子弹高级多了,也猜出这一定是某国生产的最新式手枪用的子弹吧,而看到这子弹壳,他也知道,乔本的公司不仅仅是经商。
“你从哪儿弄来的?”泉问,他想,像乔本那样精明的人,是不可能将用过的子弹壳乱遗弃的。
“我是从别墅后边的空地找到的,还是在泥土里挖出来的。这是从德国进的最先进武器。一直听他们说日本也有一种特别训练的部队。还说我们八路军有个部队也和他们遭遇过,可是,就不知道在南方有没有。”老周说到。
“你是说,这是他们的特别训练的部队用的子弹,而乔本与他们有关。”泉问。
“和那股部队有没有关还不清楚,在那儿训练部队是不可能的,不过,那里的确有一个训练场地,很隐秘,到底干什么还不清楚。不过,总要把它弄清楚才行。对了,你呢?”
“这个乔本,交往得很宽,也神通广大呀,连重庆的重要人物都是他的座上宾。对了,还有我舅舅的手下,也许是代表我舅舅来赴宴的。”
“是吗?自从皖南事变后,国民党的行为收敛了一些,不过,小的摩擦还有。而投降的人也不少。是不是你舅舅也有那样的打算,对了,怎么没有见你那死对头。”
“臭小子,想看我的笑话呀,看我面对他惊慌失措。我可不是与他打一次交道啦。再说,你以为他像你,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凑,他连东京都去过,还稀罕这些?他还得在公众面前保持形象呀。”
“保持形象,这到是,两年前,闪电的文章让他焦头烂额,他怎么也要挽回一点吧。他是抗日的,怎么能赴日本人的晏会呢?”
“至于我舅舅,我说不清楚,我一直摸不清他的倾向,其实,我舅舅一直是很西化的,喜欢西方文化,这一点不像我父亲。他应该亲英美,而不是亲日,所以,他成了老蒋他们的红人,却不是老汪的红人。”
“你舅舅的手下会不会对你有威胁?”
“威胁?我做生意和日本人打交道,他们对我有什么威胁。”
两人都看到岗田,泉也和岗田淡淡地打了一下招呼,岗田是日本驻沪总司令,也是一介武夫,不过,也是最凶恶狠毒的家伙,当年他也下帖子请过泉和冰儿赴宴,林导演想了办法才让他们逃脱,要不他们早就进日本宪兵司令部了。
岗田没有穿军装,西装革履的,像是一个商人,要不是另一个宾客悄悄对他说,他还不知道,因为他并不认识岗田,岗田的到来,又身着便装也引起他的警觉。
不过,他也注意了几个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英国的,美国的,他们来干什么?难道是来捧场,难道是西方人一下对东洋的文明感兴趣了。当然,还有他舅舅的手下,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1939年,英美的绥靖政策在欧洲牺牲了一个波兰,现在是不是他们又想让中国成为第二个波兰。
老周表扬了泉看问题的深刻,不过也不赞同牺牲中国这一说法,因为英美牺牲了波兰也没有捞到任何好处,牺牲中国他们一直在进行着,可是,中国不是波兰。而日本比德国的胃口大多了,他们这样做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然,他也觉得这些高鼻子的出现是有目的的,也许和他们一样。
老周决定把他侦察到的,和泉了解分析到的都向上级反应,同时,他们也准备继续深入了解这家公司。
李医生听了老周的汇报也表扬了他们,他也为泉的进步而高兴。不管到乔本公司赴宴的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有什么目的,也不管他们是否为了牺牲中国,进入四十年代以来我们中国的抗日战争已经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联系在一起了,因此,每个人都要用更远的眼光看问题。
李医生的目光落在报纸上,报纸上,泉和宾客正在碰杯。李医生知道,他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
泉到乔本公司赴宴的消息被登在报纸上,这件事对冰凝的打击最大,当她看到那报纸,眼泪流下来,她失声痛哭起来。
她想起当初华北汉奸政府要他们兄妹参加那场晚会,她哥哥宁可剁掉自己的手指,拒绝给日本人弹琴,可是才几年呀,他怎么就变了呢?还去日本人的公司赴宴。
虽然那只是一个公司,可是那是日本公司呀,要这样的话,泉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在夜总会给日本人弹琴呢?
冰凝坐不住了,她站起来,走出歌舞厅,拦下一辆黄包车,准备到翰墨轩字画店去质问哥哥。
可是,到了半路,她又改变了主意,她想:我去干什么,我去质问他忘记了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忘记了冰儿,可是他要一口咬定他不是我哥哥呢?他如果记得那些,他就不会去乔本家了。哥哥变了,不,他不是哥哥,他是张老板,老板自然是做生意的。我哥哥是钢琴家。
冰凝让车夫把车子拉回歌舞厅,她决定不认这个汉奸哥哥。与他断绝关系,当然,她也不会再去发什么声明,她觉得没有必要,她很庆幸当初认哥哥的事情没有让别人知道,要不,有个汉奸丈夫,再来个汉奸哥哥,她还怎么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