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阴云密布,璞山县原战场处,一眼望不到边的焦土,唯一能凸起于地面之上的,只有零零散散的半截树桩,也早已碳化,时隔几天,中间还下过几场不大不小的雨,此时仍冒着淡淡的白烟。
空气中弥漫着挥散不去的焦糊味,更有黑色的小灰团,飘飘荡荡从天空中洒落下来,与黑色泥浆混为一处。
地上尚有余热,早有青绿色植物嫩芽耐不住寂寞,破土而出,几乎以肉眼能见的速度生长。
战场中央,直径超过二百米的巨大深坑中央,缓缓爬起一个高大怪人,高约两米,体格健硕,周身没有皮肤覆盖,遍布充满了线条感的红色肌肉,以白色筋膜相连,随着呼吸有节奏的张合着,散发出疯狂混乱的恐怖气息,大体呈人形,只是身后生着一条长尾,其上布满尖利的棘刺,左右甩摆不定。
怪人脖颈以上是一颗人类的头颅,不生毛发,面容甚是清秀,看来毫无气势,如同普通的少年人一般,只在额头上,写着残缺不全的“一号”二字。
像是刚刚苏醒,怪人扭头左顾右盼,眼神倒灵动,只是神态间充满了疑惑,忽然伸手摸向身后,抓住了那条长尾,随即猛一用力,竟将长尾齐根拔下,并举在眼前看了看。
“尾巴?人类是没有尾巴的。”说罢将之抛了老远,神情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怪人像极了曾经军方的失败之作,所谓试验品一号,却又有着明显的不同之处,若是朱骁在此,一定会大叫出声,因为那怪人的面目,朱骁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无论怎么看都与当初的精神病患者周蛟,有着八九分相似,就连神态与动作也都一般无二,只是那周蛟明明已经付之一炬,如何又会出现于此,并于恐怖的试验品一号融为一体,这就不得不说到朱骁所收集到的那滴周蛟血液了。
周蛟再生能力实在强的耸人听闻,哪怕是区区一滴血液,也拥有极强的再生能力,被朱骁装在玻璃瓶中之后,辗转到了方杰手中,又在与江龙的对战中遗落于战场之上。
试验品一号被宋靖邦启动自爆装置,头颅爆破而死,所遗留的尸体正好为周蛟之血所用,机缘巧合下两相融合,便成就了如今这怪物。
将一双指端尖利无比的大手举至眼前,看了又看,这怪物竟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这绝不是我!我到底是谁?人类?还是怪物?”
疑惑中,怪人面现痛苦之色,双手置于头脸上,利爪将脸皮抓得皮开肉绽,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也不流一滴鲜血,利爪过处伤口立即愈合,连半点痕迹也没有。
不知在原地站立了多久,日夜交替,周围的植被已长至没过膝盖的高度,怪人猛地惊觉,将头转向南方,双眼几乎睁裂,同时嘴角牵扯,咯咯怪笑起来:“朱骁!谁是朱骁?我想起来了!难道我就是朱骁?不对……”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消失不见,整个过程毫无声息,只在半空中留下淡淡的血丝,随着莫名刮起的旋风,渐渐消散。
位于赤霞山脉的深山之中,狂风灌入紧窄的峡谷,为其中参天巨木所阻挡,立时消散于无形。
相比于更北方的三湖市,这里的气温虽然也不高,却并不显得十分寒冷,只略微有些凉意。
此时的峡谷之中,三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呈“品”字形站立,步枪早已抛于地上,手中各执工兵铲,面色肃然,显是处于艰难的守势之中。
在三名士兵对面,未生树木的空旷处,正有一株十来米高的怪树,挥舞着婆娑枝杈,蠕动着下方密密麻麻的根须,缓缓逼近。
眼看着身后已是刀削般的崖壁,再无退路可言,三人相视一眼,同时发喊,跃向近前的怪树。
怪物没有眼目,反应却极为迅捷,立即分出三股枝杈,化作尖利触手,分别刺向三名士兵,瞬间便与工兵铲碰在一起,刺耳的摩擦声过后,暴起连串火星。
三名士兵如遭雷击,凌空跌了回去,勉强双脚落地,身影也难免摇晃不稳,其中最弱的一个,更抵不住怪树的巨力,重重撞在崖壁之上,直接委顿着堆坐于地上,口鼻涌出鲜血,眼看着无法继续战斗了。
怪树见状气焰更加嚣张,遍体如蛇般缠绕的藤蔓漫空须张,拧成一股,直击向三名士兵所在,随即猛然停顿,并迅速收回,将树体护住,显是发现了威胁其本体的存在。
那三名士兵侥幸逃过一劫,全都面露惊喜之色,望向峡谷另一侧,像是也发现了什么。
果然,从林间阴暗处,传来阵阵爽朗笑声,接着缓缓步出一人。
这人只看外貌,是个不超过三十五岁的青年男子,身高不会超过一米八,体型偏瘦,细长脸、大眼高鼻,面色偏白,一副文质彬彬的样貌,身着笔挺的军官装束,两肩之上各顶着一颗闪耀的将星,年纪轻轻已是少将军衔,实令人难以置信。
戴着洁白的手套,大檐帽方方正正扣在头上,没有一丝偏差,更有甚者,脚下的一双黑色皮鞋,擦拭得光可鉴人,不染半点灰尘。
要知道这里可是深山,除去丛生的树木杂草,连一块干净的平地也没有,行至此处尚能保持如此装容,可知其绝非常人。
怪树如临大敌,三名战士如见再生父母,忙将重伤者搀扶起来,快步跑到青年少将身旁,也顾不得敬礼了,只急急叫了声:“白将军,这大树就是林学威变的,实在太厉害了,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青年少将眯着眼,仔细打量了对面的怪树几眼,轻声笑道:“我早就觉得林学威有问题,可怎么也想不到,他根本就不是人类。”
说罢将右手的手套缓缓摘下,露出其中枯瘦的大手,手指极其修长,却没有一丝血肉,如同骷髅般,只以一层干巴褶皱的皮肤包裹,骨节凸起,甚是恐怖。
那怪树见状更显不安,竟不战而退,迅速收回所有枝杈,将整个树身缩成一团,打着滚往反方向逃逸。
青年少将嘿嘿一笑,以常人奔跑的速度追了上去,同时大喝着将右手向前疾刺而出,不见声音,不见气势,整只手臂都消失不见,随即再次出现,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与此同时,已蜷缩成巨大藤球的怪树猛地顿住,又过了许久,才从中心处溢出阵阵碎裂之声,紧接着轰然爆发,无缘无故的炸成碎块,墨绿色的浆液溅得老远,当时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青年少将仍保持着一尘不染的状态,做完一切,连看也不看一眼,只顾着将手套重新戴上,自语道:“这吴胜也是个人物,这么快就能戴罪立功,只是不知道关于树人之事,他是早有准备还是意外获知,无论如何,我都想见见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