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三平散人,李江海是打心眼里感激的。但此时他所说的让他有些不能接受,或者是不能理解。
本以为他是下山买酒的,但他却跑过来对李江海说:“江海啊,今天的柴就留到以后再砍吧,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让你去办。”
李江海自然而然地问道:“您老叫我去办什么事?像送粮食的那种我可办不来,没等粮食送出去,我就可先累死了。”
三平散人道:“自然不是这事,送粮食的事不归我管。我要你办的这件事可要重要的多了。”
李江海不由得苦着脸陪笑道:“我说您老人家通天的大本事,什么事情办不成,还需要我去?”
三平散人笑道:“我倒是想自己去,可这是你的机缘,我抢不得,也不能抢,不然会有人找我秋后算账。你只管听我的便是了。”
李江海心下纳闷,问道:“什么机缘?什么有人找你秋后算账?”
三平散人摆摆手:“你先别问,该告诉你的会告诉你,不该告诉你的便不会告诉你。现下这件事情已经拖了许久,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你听我的,等我走后,你立马往南边走,那里有一个人坐在凉亭里,你也别说话,只管把这个拿给他看。”三平散人从袖中摸出一枚精致的铁制圆牌,一面刻有一只三只脚的怪鸟,另一面则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恰恰神似了这苍岭山。
“他见到这铁牌后必定要问我,你就只管笼统的跟他说,不用说细,他的长辈当年欠我一个人情,他当儿子的自然是知道的。当他猜测到我的身份后,必定会带你走,只要你走出了苍岭山,那这个人便是你的机缘了。”
李江海皱着眉头,对三平散人的话感到困惑。
“您不是说只要我砍完一个月的柴便送我剑教我剑法吗?怎么好端端的又让我去撞什么机缘,还要出苍岭山?”
三平散人知李江海从未出过家门,就连苍岭山都未曾出去过,他对外面的世界定是陌生的,就算从书中能略窥一二,那也不代表他有何想法。
“江海啊,我知你未出过远门,但这趟你是非去不可。我月前说送的剑,得你亲自去取,而武功跟修行比起来只是末流,路我也是指给你了,但走不走却是你的事情。难道你真想在这山沟里窝一辈子?那你习文学武还有个屁的用处?”
“我……”李江海张了张嘴,无法反驳。“您老请吩咐罢。”
三平散人一笑,便将此次要去办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又说明了亭子里那人的穿着打扮,并再三叮嘱,不得与任何人说要办的是什么事情,只说找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便可。
吩咐完毕,三平散人回山去了。而李江海本想回村给众位邻居道个别,但转念一想,离别时刻多苦楚,还是不告别的好。只把柴刀别在腰间,肩上挂着褡裢,径自朝南去了。
往南走了不过二三十里山路,前方果然有一个破旧的凉亭,亭子里正坐着一个在歇脚的年轻男人。这人衣着华丽,模样俊秀,满身的贵气。
李江海惴惴不安地按照三平散人的吩咐,什么话也不说,走到近前将牌子递给他看了,就自己坐在一旁吃饼。
年轻人问道:“那人什么样?”
李江海答道:“胡子头发灰扑扑,是个老人。”
年轻人斟酌了一会,才又问道:“你认识他?”
李江海笑道:“是叫什么三平散人,苍岭山方圆三百里啊都归他管。”
“苍岭山……苍岭山……这是苍岭山?”年轻人想起了什么,面有惊色:“是个妖怪吧!”
“还真让你说对了,就是苍岭山的妖怪,还是三当家呢。”李江海坐在树荫下,嘴里嚼着一块冷掉的面饼。
年轻人急忙扯起李江海,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在山林里纵步如飞。“快走,快走,快跟我下山去。”
“急什么,歇会啊,哎!别拉着我……饼,饼掉了,才吃一口。”
年轻人拉着李江海一路飞奔,见河过河,遇山翻山,直跑了整整一上午。停下脚步来,发现四周已不见绿色,皆是枯败的景象,不知觉间,已进入了宝象国的境内。
时值五月底六月初,本应是丰收的时节,但宝象国境内所有的土地无一不是干涸开裂,田地里除了数不清的裂痕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足以大旱三年!
由于宝象国地处两洲交界,附近也没有什么门派,所以大旱临头。只得以树皮草根为食,三年下来,就连草根与树皮也都不常见了,饥荒之灾甚于天灾,到处都是累累白骨,尸横遍野,腐化的尸体散落在宝象国的各处,任由乌鸦、秃鹫啄食。
宝象国国王不止数次向邻国求助,但救济也不过寥寥矣,怎救得了百万生灵?
好在有路过的修行者将此时报给了千里之外的小天机阁分部,在小天机阁得知宝象国情况时,便向各个门派与邻近的国度发起捐款捐粮的通知。小天机阁更是拿出了由各派捐出的十万灵石来赈灾。
灵石在修行界是硬通货,说是货币都不为过。而各国家的世俗修行者也不在少数,所以能很快的将灵石换成银子,再拿银子换粮食,由修行者们用纳物袋紧急送往宝象国。
但凡事都有个意外,面对十万灵石的巨大财富与资源,一名负责换购粮食的小天机阁负责人却携款不知所踪……
正逢宝象国大旱,民不聊生,三五个饿的似骷髅般的人儿卧倒在只剩下光秃秃枝干的树下,似乎在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李江海哪见过这般的人,一时间怜悯之心占据了心房。他掏了掏褡裢里的面饼,咬咬牙,把最后一块给摸了出来,掰成几瓣,分别给那些人送过去。
那些人接过面饼,张开嘴去咬,咬上了几口却也咬不动,竟是饿的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其中一人试了几次,头一歪,已然是死了。
李江海抿了抿嘴唇,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从小在世外桃源般的境地长大,只道是天下都一般无二,怎料到刚一出来,就见到如此的现象。一时半刻间,脑袋里都是空白。
那名年轻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世界上这种事多了去了,你又怎能顾的过来。”
李江海回过头,眼眶发红,质问道:“若是都像你这般想,那不是要死更多的人?”
年轻人没想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竟有这般见地,心下赞许。
“不错,你说的不错。宝象国原本百万人口,如今已只剩下二三成了,再过些天,估计都要饿死得干干净净。”
“难道就没有人管管?”
“怎么没有,可是哪里管的过来这么多人。”
“这……这……难道就任由他们活活被饿死吗?”
李江海从不知道,世界上会有什么比被活活饿死还要残酷的死法。饥饿,他是感受过的,在他小的时候便感受过那种饥饿。
李江海个头较矮,比年轻人矮了差不多一个头。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天机阁已经知晓了这件事,你放心好了,估计也就在一两天内,就会有粮食和水送过来了。”
“嗯。”
李江海轻轻应了声,仍有些出神。
“走吧。”
“去哪?”
“走到哪就是哪。”
“好。”
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般地弄出了一匹马,两人大男人共乘一骑,姿势颇有些暧昧。
年轻人问道:“我问你什么,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我就将你丢在这里,让你饿死。”年轻人对这个莫名奇妙少年的来历很感兴趣。他说话这话的时候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你偏偏就认为他一定能说到做到。
李江海十分聪慧,知晓三平散人不会无缘无故让他这般隐瞒事情,但不能说的便不能说,只挑一些不要紧的且谁都能打听到说与他听。
“早上我在砍柴时遇到了三平散人,哦,就是苍岭山的三当家。我本以为散人是下山打酒,可打酒并不会走这条小路下去。既然不是去打酒,那就是特地来找我的,我当时心里还直打突突,该不会是往酒里掺水的事情被他知晓,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
散人来到近前。扔了一个褡裢过来,可里面空空如也,竟什么也没有,我也不知三平散人是何意,给我这么个东西是什么意思。然后就听他说:‘江海,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散人说的很郑重。
我就回道‘您那么大本事,手底下那么多妖精,还能需要我做什么?’
‘当然是有的。我要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太难办的可不要叫我,我的柴还没砍够哩。’
‘我要你去找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到哪找?该不会是落在山里边了吧?’
‘一件你只要见了就知道是你要找的东西,快走吧,别让人久等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下不安,但又不敢再继续问下去,这个三平散人是属狗的那种,说翻脸就翻脸,只好细问了一下情况。这一问才知,他竟然是想让我去外面给他寻一件东西来,可他却偏偏又不说要我找什么,就说了句我见着了便知道寻找的就是它的东西……”
年轻人听到这,惊讶道:“什么?连你都不知道要找什么东西?不过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李江海点点头,苦闷道:“是啊,他还说找不到不许回来,他已经用那个什么什么把山给封啦,就算我偷摸的回去也找不到路。”
“难道他说在等你的人,说的是我?”
“我看像,他说你往南边走个二三十里,会遇到一个在等你的人,叫我把牌子给他看,他就会带你离开苍岭山,还说什么那人是我的机缘还是什么的。”
年轻人摸了摸下巴,眉头皱起,真是个怪事,也不知老头子当年怎么欠下的人情。“不过既然摊上了,总不能抛下你。你叫什么名字?”
“李江海。”
听到这个名字,年轻人震了震。
李江海见他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突然明白。
“原来你也叫李江海!”
年轻人摆摆手,笑道:“我可不敢叫这个,倒也真是巧了,能遇见你。不说那么多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好好歇歇脚,吃点东西吧。”
两人一路向东走,李江海坐在年轻人的后面,大概是觉得别扭,于是提出下马走路的要求。年轻人也不在意,只是说,你不嫌累那就下去走路。
一路走一路聊,才得知年轻人的名字叫做陈升,还是一名大门派的修行者。在李江海的认知里,修行者与妖精是个对立面,但差不多都是属于一个级别的,都是那种应该是高高在上,平常人见不到的。这是苍岭山的妖怪们的说法,或许有点自吹自擂。
李江海年方16,比陈升小了整整八岁他又是一个嘴巴特甜的家伙,一来二去便熟络地叫起了“陈哥”。
既然对方连哥都叫上了,作为大哥的陈升自然是有问必答。先是跟李江海说了一些这个世界的大概情况,比如这个世界分为三个洲,在三洲之外便是茫茫大海,海中有不少的岛屿,岛屿上面自然也有别的门派。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此时的李江海是一心想要快点找到三平散人所委托的东西,好早点回去。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不过是一只笼中小鸟,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立足,难难难,难于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