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过竹林向院子走去。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竹子,喜欢这种带着生命的绿色,唯一不爽的就是下雨之后,竹林若是不及时清扫就会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突然,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朝我飞了过来,我下意识用了掌风,打落了那个东西。不过我身边的丫鬟都以为那东西是自己坠下来的。我右边的丫鬟走上前去将其捡了起来——是个鸽子!我忽的想起大约一年多前,二哥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只信鸽,据说十分聪慧,还送了一只给岳南曜。后来我们跳级,二哥和我们不在一班,为了让岳南曜照顾我,他私下给岳南曜送了不少礼物,另外一只信鸽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听说当时岳南曜也只收了那个信鸽。会是这个吗?
有侍卫听到声响过来了。
“属下来迟,请郡主恕罪。不知郡主可否受到惊吓?”
“没有。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一只鸽子受伤了,路过此地坠了下来罢了。你且起来,回去罢。”
他瞟了一眼丫鬟手中的鸽子,确认了一下后便告退了。
我刚想过去拎起那只鸽子,我的丫鬟却阻止了我:“郡主,这东西脏,您要救它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我很想说,我不想救它,只是如果这是信鸽,我只想拿到那封信。
不过想了想,我还是点了点头。趁着丫鬟离我近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信筒,便顺手捞进了衣袖。咳咳,如果武术师傅知道我用武功去偷……一个鸽子,大概会气得跳脚吧!
进了房间,洗漱了一番之后,我便屏退了丫鬟仆役,装作准备上床睡觉的样子。
灯灭之后,我偷偷溜出了院子,找到了我自己闲来无事做出的机关通道,顺利避开了府中的耳目,来到了街边一角。
“你来了?”他问。
“嗯。走,换个地方说话。”我提议。
他拉着我兜兜转转进了一个酒楼的后院。现在客店已经打烊了,这里又偏僻,所以相对来说比在街上安全。确认了安全以后,他才放开了我的手。
我仰起头,顺着月光,清楚地看到了来者——岳南曜!不错,刚刚那张字条是他写的,他约我在那里碰面,说是有紧急的事情找我商量。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竟然还背着一个包裹!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他本是世子爷,衣服华贵,我从未见过他穿绫罗绸缎以外的衣服,而此刻的他,身上竟是农民一样的粗布麻衣!一个不是很妙的想法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他要离家出走!
“你要离家出走?”
“是的,我打算去从军。”他也毫不隐瞒。
“你想找我商量什么?”
“我想问问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从军,但是又不会被他们发现?”我知道,他口中的“他们”就是指定海侯府里的其他人。
“你一定要现在走?”
“什么意思?”
“你现在离家出走,你家里人一定会四处寻找。你一个八岁的孩子,目标简直是太清晰了!”
“这样的话,我可以到山林里躲上一阵子,等他们搜查结束我再出来。”
“但你不可能一直不吃饭。只要去到有人的地方,就会被发现。定海侯府的搜查力度再加上我父亲帮助,你根本逃不掉!”我顿了顿,又说道,“而且从军是需要身份文碟的,再而且,你忘了十三岁以上才可以进军营了吗?”
他似乎是有些绝望或者是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又问:“你刚刚是说现在走是不行的,但是以后走是有办法吗?”
有办法是有办法,因为我也想离家出走啊!但是要不要告诉他这个方法呢?告诉了的话,有他帮忙一切就可以进行得更加顺利了,可是多一个人知道自然多一分风险,万一……算了,一个闷葫芦,看在我们相交有段日子,而他品行还不错的样子上,姑且相信他吧。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要另外好好琢磨一条失败以后的新路。
“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叫他。
“你就这样……我来……”
分好工之后,我们便各回各家,安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清晨,凌王出征。第二天子夜,青楼后院——
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了,然而还是没有“听到”合适的人。
“妈妈,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要去接客,妈妈,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放了我,我的手镯,啊,我的发簪,统统都送给你,妈妈,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岳南曜刚想起身去救人,我就把他拉住了。
他疑惑地看着我:“不是你说的,如果……”
“她不是。”我看他还没有打消疑虑,便接着说,“我们不妨打个赌,三天之内此女必定接客无疑……”
“这是自然,又没有人救她……”他反驳。
“不,我要赌的是后面那个。七天之内,她必定接受自己是**的身份,除了争夺花魁,再也不会想着离开和自由。”
确实如我所料,第二天这个女人就被迫接客,第六天就只知道跟里面其他的女人争夺花魁了。岳南曜问我怎么看出来的,我也只是笑笑。有些事情,想是很容易的,几乎每个人都会有不切实际的梦,但是重要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你会不会做。会不会因为这个想法而付诸一些实际的行动。只是期待别人来拯救你的人,是没有办法帮助到我们的,甚至只会拖累我们,我需要的是即使没有人来拯救你,你也一样努力自救的人。不论自救是成功还是失败,只有自己不放弃自己,才有机会获得自由;这就是得到自由应该付出的东西。
这种理论说起来是有些怪异,但是细细想想或许也不无道理。只不过,我还不想现在就告诉他,让他自己悟出来,理解会深刻很多。毕竟自己悟出来的东西,自己用起来也比较方便、得心应手。
就这样,我们几乎在京城的各大青楼、南风馆都转了一圈,耗时整整一个月,却没有丝毫进展。我和岳南曜分别收买了各家青楼和南风馆里的一两个小仆役,让他们一有新人送来,就即刻通知我们。他们大概是以为我们是什么主子旁边的小跟班,是为了主子快活而收买他们的,不过横竖都是要来店里玩的,他们也乐得做个人情,给我们通风报信。
京城就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虽然是天子脚下,高官贵族满大街,可是底层人的生活依旧是水深火热。两极分化可谓是相当严重。青楼已经算是底层,南风馆则更加底层。因为人们认为女子必须依靠男子而活,所以女子伺候男子便被认为是“天经地义”,青楼女子不过是身份低下,但是做的却是女子的“本分”;而进入南风馆的人……则被认为是自甘堕落,更有甚的,经常因为迫于压力伺候贵族女性而被活活打死。总之,进入南风馆的人,最后都逃不过一死,再有名的人,最终还比不过一个花魁。
所以我认为,无论从何种角度说,南风馆虽然没有青楼那么多,但却是最容易找到我们需要的人的地方。相对于女子的执行力,我还是比较认可男子的执行力的。我这不是性别歧视,而是很多女子就是认为自己是没有能力自救的,只能等待别人的救援。男子嘛,可能从小就受到的是大男子主义的教育为多,所以在面对同一个困境的时候,虽然都想逃离,可男子执行的可能性就比女子大很多。
三个月过后,距离我离开学堂半年、父亲出征四个月的一个晚上,那只刚好没多久又被拉来传信的鸽子,差一点又死在了我的手里。
“城北南风馆新来了一批人。老地方见。”熟悉的笔迹。我趁着夜色离开了府里。
“三个月没见,看样子你倒是过得不错。”我开玩笑似的打趣他。他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我觉得他今天的情绪十分不对劲。
“有什么心事?”
“如果今天我们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我何时可以动身?”他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
“至少一年半。你忘了军营不收十三岁以下的……”
“我知道了。”他的话语里一点声调都没有。
说真的,我非常好奇他究竟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他是世子爷哎!看他平时的衣服,也没有被别人欺负的样子,怎么就老是想着离开呢?你说如果是我的话,那还有理由,他能有什么理由呢?我很好奇,但是看着他的时候,我实在是没有办法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