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命运,就是说,这一出“人间戏剧”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随意调换。
——史铁生《病隙碎笔》
“宁宁,我求求你,是我不好,原谅我吧!我向你道歉!”
当外面向来呼风唤雨的男人像哈巴狗一样可怜巴巴地哀求的时候我突然在心里向安宁宁能生出了崇拜之情,她那样安静地窝在米白色的沙发里,长长的头发黑缎一样垂在两肩安然抄录笔下的文字。
“又不能要了?”
我递过手上的咖啡像一个小丫鬟一样默默地在旁边伺候着,她一手接了过去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太阳细碎的光化作金屑在她的侧脸上熠熠生辉,妖冶而冷漠。
“又不能要了。”
“我真是不明白,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爱你有什么不好,难道非要他整天招蜂引蝶才是安心了?
她笔尖顿下,宠幸似的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端着咖啡漠然地去窗户边看了一眼,似乎是没有一星半点的留恋云淡风轻地拉下了床帘,那些闪闪发光的金屑一瞬间消失不见了,只有些许橙红的颜色闷闷地透了过来。
“对我这种个别人员是这样,但是你必须给我找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你是因为照片上那个男人吧。”
她便不再说话,只是笑,手摇晃着咖啡杯出了神,末了,又坐了回来继续抄录那些文字,楼下的哀求还在继续,嘶哑的声音颇为凄惨,渐渐的,渐渐的,也弱了下去,我本来以为他是走了,傍晚时分下了楼,就见男人晕倒在了楼下,这地方僻静,小区是新建的,统共搬来的几户人中竟然也没人发现。
我的天,真的至于要这样吗?
我慌了神急急忙忙地去扶他,又给安宁宁拨通了电话。
“刚出门就想我了?”
“别闹了!他昏倒在你家楼下了!”
“哈?”
她赶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拨了急救电话,几个当地的美国人也纷纷赶下来帮忙,这个男人在这里吼了一整天个中缘由他们在清楚不过,安宁宁也算是这地带的风云人物了,所以等她出现出现好像是走失儿童的家属一样轻车熟路地量了量男人的脉搏,又观察了男人的眼睑,裹着衣服竟然转身走了,所有人不由投出了怨愤的眼光。
“你要去哪里?”
“他没事。”
“他是你的男朋友,他现在晕倒了!”
安宁宁转过身,对那个金头发妇人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撩了撩缎面一样的头发
“我的男朋友就拜托你了。”
我见她带着一副欠揍的表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起身追了过去
“怎么回事?”
“他只是劳累过度又有些贫血而已,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我现在去帮助他只会为他燃起不必要的希望。”
安宁宁就是安宁宁,素来以冷酷残忍著称也不是没有根据的,我对那个男人深表同情又觉得其实她这样做也是没有什么不妥的,耸耸肩,可怜这些烂摊子全丢给了我,这偏远的地方急救车到来的并不快,我等待的期间家里两次催我回去,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于是我又只得丢下可怜的男人回了家。
人间是有多少机会才可以遇到那种‘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的感情,有时候即便偶然遇到了它也未必会长长久久地属于你,我一直也不知道宁宁是太固执还是太轻浮,在她的眼中似乎尝遍人间禁果也只不过是在等待那最纯粹的感情之余所打发的时间,可是茫茫人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弱水三千中的那一瓢,而且既然不爱,何必伤害。
数个月后我再去安宁宁家里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他可真是锲而不舍,我曾经私下里悄悄地提醒他千万别试图逼迫宁宁,他竟然也完全没有记在心里,拿自以为所谓的真爱屡屡挑战她的耐力,我无视了他直接进了门去,宁宁她还是安静地坐在米白色的沙发上抄录文字,我轻车熟路地去厨房翻找咖啡,片刻后淡淡的咖啡香氤氲在空气里。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今天写的竟然是诗文吗?”
“诗文,能宁心静气。”
我看到她桌子边上摆着的手枪,心想她果然生气了,我不再言语把手中的咖啡递给了她,她喝了一口,门外的人突然又在“嚎丧”,安宁宁埋头写着写着突然猛地把手里的笔掷到桌子上,毛笔上的墨溅到了她白皙的手指上也依然是好看的,她冷冷地走了出去,推开门,是那男人先喜后惊的脸,她抬手把枪正对他的门面,狠绝的眼睛漆黑不见底。
“我给你三秒钟时间,你要是不滚,我就杀了你!”
男人眼里只剩下了不可置信,他还来不及悲伤,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安宁宁已经一枪打在了他的肩膀上,配了消音器打出的枪声我向来喜欢,有一种干脆利落又的感觉,又似乎只听声音就知道子弹飞出的路线,有血缓慢渗出他黑色的西装。
“你最好别以为我是开玩笑的。”
“安宁宁!你疯了!”
男人惊恐又一脸痛苦的看着她,就和我从前无数次从别人脸上看见的没有什么分别,这样的场面连我都看得疲劳了更不要说安宁宁自己,她开始冷漠的倒数起来。
“一!”
“二!”
“三!滚,还是不滚!”
男人的眼睛里渐渐涌上了疯狂的恨意,他定定看着安宁宁,似乎时间都变得锋利了,每一秒都心惊肉跳,我想他到底还是惧怕她的,因为曾经还真的有那么一个不怕死的人狂怒到极点掏出刀子来扑向安宁宁要来个鱼死网破,我至今也不明白,能让人连命都不要了的到底是爱情还是那一瞬间冲上头顶的愤怒。
“我走,但是,安宁宁,你会后悔的!”
男人离开后她维持了很久那个姿势,最后如释重负的深呼吸一口气淡淡收回了枪丢给我。
“看见没有,对待那些甩不掉的牛皮糖就要用极端方法,好了,世界安静了。”
她说,转身回了客厅米白色的沙发上,她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一边头也不抬的抄录一边说
“小桃夭,把我准备好的红酒开了,我们庆祝一下。”
她每次甩掉一个男人都要开一瓶红酒庆祝,然后喝的伶仃大醉,有一次我没有回家留宿在这里,深夜闻声而醒,她房间里传来沉痛的哭声,我听见她呓语般地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对待我!”
似乎有千般不甘百般怨恨,我悄悄地在门外从推开的缝隙里看她,她抱着书桌上长年不换的相框跪坐在地上头脱力般靠在床边,清冷的月光透窗而入照在她苍白无血色的面庞和书桌上毛笔写下的两行文字间。
‘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我如何向你招呼,以眼泪,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