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泠听后,沉默不语。
徐阳说的话,倒是没错,自己和他达成的是一笔交易。徐阳问出的问题无疑代表着让自己要加码,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但同样的,徐阳并不是因为把自己当朋友才会救自己,自己说的话,他信与不信都没有意义。
素月泠想到此处,心中并不舒服。
虽然只认识三天,自己能与他达成一个可能存在巨大风险的交易,本身就是对他的认可。从他的言语中,自己认为他是可以当作朋友的。
只是……原来只是一场交易。
此刻素月泠感到孤独,若是自己没有下山回家多好。
师父、师伯、小师叔,慈祥、和蔼、严厉,哪一个不是真情义?
哪怕是每日冷冰冰的大师兄,心里面都是怕师弟师妹们遇到危险,整日板着脸教人练功。
还有师弟师妹们……
素月泠突然不想去东海了,或许回到山上,才是对的吧。
徐阳没有听到素月泠说话,抬起头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或许是自己孤身一人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认为正确的话,对一个人却如此绝情。
片刻后,徐阳起身说道:“此去路途万里,路上不可预见之事不知凡几。但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希望你能记住。”
“什么话?”素月泠听到徐阳如此严肃,问道。
“一,你既然藏了弓弩,此等危险之物本在朝廷禁列,但你武功尽失,若无自保之力怎敢踏上路途。所以我给你的未封口的信就是在别人查到你,而你又躲不开的时候,你给别人看的,看完必须要要会来。但你不能看,可以答应吗?”徐阳说道。
素月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徐阳认为点头就是同意,并没有拖着,接着说道,“第二个就是,遇见江湖门派之人千万不要信任。包括天门的人。我虽然给你的漆好的信件能夠让他们送你去东海,但是一旦让他们知道你真实的身份,直接掉头把你送回西平郡都是有可能的。你一定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
“第三,到了观音们要去天涯海角的时候,不要和京师庵院的尼姑一起坐船,尽量分开。即使分不开,也不要提我。”
听到最后一条的时候,素月泠眉毛动了动,悻悻的说道:“青衣魔手啊,魔手。”
徐阳听后不觉老脸一红,“不是你想的那样。反正你别提就行了,不然有你烦的。”
素月泠咯咯的笑了,倒是去了一些心结。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不问我这就走了。”徐阳说道。
“还有一个问题。”素月泠说道。
徐阳正襟危坐,万全的准备固然是没错的,他也想详尽的回答素月泠的问题,不然分道扬镳后,再出现差池,想问也来不及了。不过自己该说的都说了,甚至天门内的一些秘辛都说了,他实在不知道究竟有什么遗漏。
“问吧,此时此刻徐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什么大问题。你既然行走江湖,你从哪里听说过二舵主这个位子?”
“你是想问,这姓洪的为什么被称为二舵主?”
“对,就是这个问题。我昨天就想问你来着。不过突然忘了。”
徐阳摇了摇头,说道:“夫纲不振啊。”
素月泠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洪二怕老婆。”
“这跟我说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行,既然我说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天门之所以扩张的这么快,就是因为吸收了太多的小势力,让他们遵守一定的规矩,再通过天门控制的势力给他们提供一些便利。这个酒坊也不例外。我虽然不认识他们,但我看过这里的消息。这里原本是个小酒坊,但因为生意不错,也招揽了十几个人做伙计。因为他们的老板人还不错,所以几个伙计都挺服气的。同样,因为酒坊生意不错,挡了其他人的财路,所以经常有人找茬来。一来二去,双方就这么僵持下来。不过当其他酒坊联系上这里的地方帮派的时候,事情就变质了。老板被人打成重伤,眼看着快不行了,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主持不了大局,就硬挺着来了个比武招亲,这个酒坊就是他女儿的嫁妆。恰巧,当时有一对走南闯北卖艺的兄妹,兄长倒没什么高明的武功,却因为人实诚,力气大,被老板相中了,那些个拳脚好些的,也没什么办法,闪转腾挪都被一胳膊抡下台区。即便是那些个当初找茬的都不行。就这样,那个兄长成了上门女婿,在原来的老板故去后,当上了新老板。这个人做生意没什么头脑,但买卖都是实打实的来,也赚了不少信誉。然而他的妹妹却是个曾经偷听课堂的主,认识不少字,所以实际上是他妹妹当家。”
“她妹妹有两手功夫,又认识一些字,走南闯北几年,这婚事就耽搁了。这兄长比较着急,就选了个日子,上山上香去了。当时他妻子已经怀孕在身,行动不方便就没去。院里就剩两个小不点的丫头伺候着。却不想,那些个帮派人员因为在他这里吃了许多亏,想找回场子,就分头去了酒坊和家里。一把火把两地烧个通透。酒坊的火比较大,衙门的人都跑那里救火了。而家里那头,两个小丫头早就不知所措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位怀孕的妇人,生生被烧死在家里。那位兄长带着妹妹回来后,酒坊的兄弟没有受伤,但家里却一个活人都没有了。一气之下,这兄长带人直接找到对头家里。但衙门已经在周边布下衙差。就是为了阻止那位兄长在城内行凶。衙门虽然没有抓住凶手,但也给那些本地帮派施加压力。不过压力归压力,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衙门也只能时不时的找他们麻烦。不过时间一长,衙门烦了,本地帮派又不断送礼说好话,最后,一件命案不了了之。”
“这兄长气不过,带着妹妹和几个意气相投的酒坊兄弟,到城外落草了。兄长就是大当家,妹妹就是二当家。因为本身并不缺钱,所以也不干拦路劫道的买卖。只是遇到那些帮派的人和酒坊老板家的货物,不是人被打伤,就是货物被劫。并且明告诉他们,别想出门,家门口都被盯着呢。衙门去人劝说,那位兄长就让他们把凶手交出来,总之是不行。后来酒坊受不了了,暗中透露给衙门行凶者的身份,衙门本想抓人,但无奈总是有人通风报信让人跑了。后来知道此事的那位兄长,直接和衙门要求由他们去抓人。知府心想破案要紧,捕快什么的靠不住,就同意了。这次那个凶手正被堵住,哥哥妹妹一起上还是被凶手逃脱,却不防被现在的洪二当家一根水火棍打在后脑上,当场昏死过去。”
“终究衙门破了案,那些酒坊老板也都赔礼道歉。现在这个三进的院子就是赔礼道歉的东西。那个凶手被问斩,本地帮派也被打压,最后被一个新起的四海帮做了老大。那位兄长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天门,成了这里的舵主,实际上那位妹妹才是副舵主。洪二就是因为替那位妇人报了仇,所以那位兄长把妹妹许配给了他。洪二为了不落在老婆后面,所以叫做二舵主。不过在天门那里,他们并非真正天门的人,只是天门人员的亲眷。因为天门下面的机构非常松散,所以才会显得天门人数众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不用别的门派,朝廷就会下令重兵清剿。就比如丐帮,不是所有要饭的乞丐就是丐帮的人,只不是有些利益纠葛人情往来罢了。当然,天门虽然名录上没有他们,但还是把他们当自己人的。”
素月泠心中想起早上意念中洪二舵主被屋内妇人用鞋子扔在脸上的一幕。
果然如此。
不过当她看见徐阳的时候,突然想到:他会不会也是怕老婆的人?
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来。
“好了,你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出发了。”
“我送送你吧。起码要看起来像两口子才行。”素月泠说道。
徐阳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拒绝。
二人缓步行走在庆阳城内。庆阳城原来是边关县城,而衡阳原来是军镇。随着大魏西进,这里的百姓越来越多,庆阳也从原来的县扩到现在的府,城池也从原来的一座城变为现在的内外城。不过这内外和京师的内外有很大的区别,这里的内外并没有高低之分,相反,因为内城不太方便,反而外城的富户更多,内城主要是成了公办场所,像府衙,公学都在内城里面。但庆阳府的有学识的人并不愿住在内城,太不自在。
天门的酒坊就是在外城,此刻徐阳和素月泠出得门来,告别共二舵主一干人,在外城闲逛起来。
徐阳本意是拜访一下庆阳知府徐明义。
说起来徐明义倒是徐阳的亲人。不过不是这个徐阳。
徐明义的祖父是个进士,在他的教导下,徐明义的父亲徐光在科考场上高歌猛进,县府之内无能比之人,一直到了会试,才算遇到对手,最后也是三甲进士。而徐光的弟弟徐阳也是非常聪慧,但心思根本不在仕途上,因为被老父逼着读书,所以十几岁就离家出走。在徐阳名声未显得时候,徐光做官倒还可以,等到徐阳创出偌大个名声,朝中官员抨击他的次数越来越多。徐光辞官回家,在父亲去世之后数年也郁郁而终。徐阳成了徐家辈分最高的人。
徐明义在徐光辞世的时候,也已经快要踏上会试。徐阳虽然不在家,但也十分关注侄子的情况。但是徐明义同样因为叔叔的身份问题,会试成绩不错的情况下被取消资格。这就是让你考,但不会让你考上。徐明义年纪轻轻,哪受得了如此打击。不由得怨恨起自己的叔叔来。
徐阳情知有错,但既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不若自己去官府自首,落个清白,也为侄子洗刷冤屈。所以他秘密闯进大理寺丞的办公之所,偷偷自首。大理寺上报皇帝,皇帝认为既然如此秉公办理即可,又因为江湖人士自首情节,所以秘密审问。不过这徐阳确实也没什么罪大恶极的证据,只能关押。不过倒算是解了徐明义的围。
徐明义被鼓励第二次参加会试,得了个第三名,参加殿试也金榜题名。总之是平步青云,比他爹还快。但其父亲是在朝中被弹劾的,所以他主动下放到外面做了个县令,又经过几年,调任知府。
天门酒坊原来的案子就是在他手里办完的。
徐明义知道徐阳被关押起来,但几次见面,发现自己的叔叔活得倒挺自在。每日不再四处游荡之后,终于静下心来看书。朝廷也只是限制他的自由,其他的好吃好喝不曾亏待。徐阳,也就是季怀安在真徐阳手里学了点穴功夫,也算半个徒弟。虽然自己不会以徐阳的身份和他见面,但好歹是同僚,所以叙叙旧什么的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素月泠跟着,就不大方便了。季怀安在素月泠那里只是徐阳,而叔叔见侄子虽然没什么打不了,但真见面的话,这假叔侄总会比较尴尬。
幸好素月泠并不知道这一层。
季怀安也不打算说破,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
好在市面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较多,商贩们也不住的吆喝着。再加上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这话,倒也不算冷淡。
“内城就不进去了,我去准备些干粮就会出发。你呢,这就回去吗?”
“不回去还能干嘛。对了,你给我戴上的这********,能不能摘下来?你走了我平时洗脸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为今之计只能是我教你这易容之术了。不过也只能在这三两个时辰,如果你学不会,我看你还是换个地方等我回来吧。”徐阳无奈的说道。
“等一下,我似乎看见了个熟人。”素月泠没有接话,而是看着万福酒楼里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