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轮煌煌大日落驾西天,辉照得西天一派云蒸霞蔚,泽及满天云霞飞彩流红,壮丽辉煌。
满天彩霞染红了大地,染红了长安城大街小巷,也染红了恢弘庄严的皇宫殿宇。
霞光中,一群早归的鸟儿欢躁盘翔在低空中,等候着远处三、二只掉队的鸟儿一同归巢。
这时,刘病已郁郁不乐的走进庄严的皇城宫门,沿着一条霞光炫丽的高墙甬道,没精打采的走进永巷掖庭,走过一片落叶纷纷的荒芜林苑,走过一座满布着一只只张牙舞爪狞怪兽的玉石拱桥,终于走进了这座冷清清,空荡荡,荒芜残破的“昭台馆”。
他这时再也无颜去面对王昭合,面对那位曾经启蒙开导他“开心的面对不幸,坚强的面对苦难”的“小导师”了。眼下,他的“小导师”遭遇了灭门大难,把伸冤雪恨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这个曾经深受教益的“学生”身上,他竟然成了一个束手无策、无计可施的窝囊废,他这时还有什么脸,什么勇气去面对她呀?
满天如血的彩霞渐渐的乌青了,黯淡了。满天点点闪烁的星辰出来了,一弯凄神的眉月孤寂的走上了浩瀚星空。
一时间,荒芜残败的昭台馆内,充满了一片黑魆魆,阴戾莫测的诡谲气氛。
刘病已痴呆呆的坐在黑暗的宫室里,任由四围挤压而来的阴戾黑暗环侍着他,陪伴着他,汹汹嚣嚣一派的恐吓着他,嘲笑着他,浸蚀着他的魂魄,蹂躏着他的肉体······
长期以来,他在祂们的肆虐与蹂躏中,一天天的成长壮大,一天天的柔韧坚强起来,早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习惯了祂们的肆虐,习惯了祂们的蹂躏与浸蚀,甚至有时心情好了,还能与祂们苦中作乐的说说话,交交朋友了。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位软弱无助,夜夜哭哭啼啼到天明的皇曾孙了。
“昭儿妹妹原谅我···昭儿妹妹原谅我···”他这时紧紧的握着这条“开心挂坠”,痛苦的喃喃哀求着,“昭儿妹妹原谅我···昭儿妹妹原谅我···”他只求原谅,不求辩白他的窝囊,他的无力,他的枉有皇曾孙虚名,他的连市井乞儿向人乞讨的权力也没有的窝囊废。
十多年来,这条“开心挂坠”一直相濡以沫的陪伴着他,鼓励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坚强,走向宁弯不折的柔韧,走过一个个忍辱负重默默奋斗的日日夜夜,以后还将继续相濡以沫的陪伴着他,鼓励着他,一步步的走过艰苦卓绝的一天又一天,走向满布荆棘的出头之日,走上奇伟瑰丽的无限风光在险峰!
尽管这些年来,他都忘记这条“开心挂坠”的主人了,但是这条“开心挂坠”却已经成为了他的灵魂,成为了他的主心骨,成为了他抗争宿命,顽强不屈的护身符!
然而,如今它的主人回来了,它的主人当年把“开心”的种子,播种在他刘病已贫瘠苦涩的心田里开花结果,让他刘病已顽强不屈的活了下来,眼下它的主人却遭遇了天塌地陷的灾难,可是他刘病已竟然窝囊无能,连见它主人一面的勇气也没有了······
第二天,刘病已在学馆里坐立不宁,失魂落魄得像一只发热病的猫,连澓夫子都劝他赶快去找御医诊诊脉,别为了今日的功课耽搁了身体。他这才鼓起勇气走出学馆,火急火燎的奔去了尚冠里医馆门前。
可是,当他刚要迈步进医馆时,却又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逃离了医馆门前!他该怎样面对她啊?她满门惨死,只侥幸活了她一个,她吃尽千辛万苦的逃来京师,满怀希望的哭求他这个皇曾孙,为她满门冤魂鸣冤雪恨,而他刘病已却一点用也没有啊!
一时之间,他像一只走投无路的笼中饿虎一样,饥渴咆哮的在远处来回打磨磨,又像一条饿狼一样,睁着一双燃烧渴望的眼睛,直盯盯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医馆门前,悲嗥喘息。
不知不觉太阳落下去了。
不知不觉一弯残月升上了夜空,大街市上一片灯火阑珊了。
不知不觉执金吾开始禁夜了,大街上一家家一户户的灯火熄灭了,连熄灯最晚的医馆也黑魆魆下来了。
不知不觉刘病已走来医馆门前,瘫坐在门口台阶上,双手痛苦的抱住头脸哀嚎喃喃:“昭儿妹妹原谅我···昭儿妹妹原谅我···是我无能,是我窝囊···”他不禁痛苦绝望的唏嘘出声了。
夜深了,天变了,初冬的寒风“呜儿——呜儿——”的啸叫起来了。这时,医馆里亮了灯火,王济仁开门出来慈祥的问:“这位小哥,是你病了还是家里人病了?”
“王爷爷是我。”刘病已忙起身咽声的说。
“病已,出什么事了?”王济仁惊慌的问,“这都二更天了,你不回宫在这里哭什么,快进来快进来!”说着,忙拉他进医馆坐下,又埋怨说,“这孩子,来了爷爷这里怎么不喊一声,只顾坐在门口哭什么呀?”
“爷爷,我没脸见王小姐了,昨日她托我办的事,我办不到啊!”刘病已愧痛的说。
“嗨,我当出什么大事了,就为这事啊?”王济仁放心的笑了说,“这样大事别说是你,就是朝廷暂时也难办呢!其实今日上午,丙大人也来劝过王小姐了,如今王小姐也安下心不再上告了。好了好了,你别再为这事伤心了!”
“丙伯伯来过了?”刘病已惊诧的问。
“来过了,来过了,你就放心吧!”王济人慈和的笑说,“也难得这王小姐是位通大理,识大体的明白姑娘。”
正在这时,王昭合走进来说:“皇曾孙,谢谢你为我作难了。”
“昭儿,”刘病已惊慌的回过身喊叫,“对不起昭儿妹妹,我真没用,辜负你了!”
“你,你想起我来了?”王昭合欣喜的问,一双眼眸里霎时噙满了喜悦的泪光。
“对不起,前日我真该死,竟然没认出你来!”刘病已愧痛的说着,一时间激动的手足无措起来。
“好,好!”王济仁笑呵呵说,“难得你两个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今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了,就好好说说话,别再提那些伤心的事了!”说着,一手一个拉他俩去了内堂。
“昭儿妹妹,快坐快坐!”刘病已一进内堂,就慌忙搀扶王昭合坐下,又一阵忙乱的给王昭合寻找热水沏茶。
王昭合也不拦他,只是满怀喜悦的笑望着他。王济仁也开心的呵呵笑了,他平日里见惯了刘病已郁郁不乐的苦相,从来也没见过刘病已今日这样开心高兴的样子。
王昭合从小聪慧可人,爷爷父母爱如珍宝一般,虽然她百伶百俐,事事要强不甘人后,可如今一夜之间落难如此,从未受过欺侮委屈的心身都要崩溃了。眼下,她想不到刘病已前日还没认出她,就为她的冤情不顾一切的向廷尉大人苦苦哀求了,在无力为她鸣冤之后,当廷尉大人讲说她就是幼时的“一面之缘”小姑娘时,他竟然愧疚的无颜面对她,深夜坐在医馆门前为她哭泣了。
“皇曾孙哥哥你别忙活了,快坐下歇歇吧!”她满怀喜悦的含泪带笑说,心中就一阵暖热激动的坐不住了,情不自禁的唤了他一声“皇曾孙哥哥”
“你喝茶,你喝茶!”刘病已忙不迭把茶水递给她说,“快坐下,快坐下!”
“谢皇曾孙哥哥。”王昭合止不住喜泪汪洋的接过茶杯说,“你也快坐了吧!”
“好好,我坐我坐!”刘病已说着忙坐下,就一时间满心欢喜的笑望着她,热泪盈眶的涨红脸“嘿嘿嘿嘿”傻笑起来。这样傻气的笑模样,只怕连他自己清醒了都会大吃一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