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悠悠醒来,神志还有些迷茫,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喃喃念到,“楚婵,楚婵……”
楚青衣连忙俯身过去,轻轻摇着他,唤道,“二师兄,二师兄!”
方正定定神,意思清醒了些,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座陌生的宫殿中,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又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师兄怎么样?”
楚青衣一顿,踌躇了一下,道,“师兄你刚醒,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方正抿着苍白的嘴唇,摇摇头,用微弱而坚定的声音说道,“到底之后发生了什么,大师兄怎么样了?快说。”
楚青衣叹了口气,道,“天极一战,地动山摇,连巨大的天极殿都成了一片瓦砾,如今大殿的废墟之上满是焦土,根本就找不到大师兄的尸首,想必已经是尸骨无存了吧。”
方正静静的思量了半响,咬咬牙就要坐起来,楚青衣连忙扶起,又安慰道,“大师兄堕入邪道,为师门戒律所不容,二师兄你即为掌门,清理门户是职责所在,不要过于自责。”
方正已然沉默不语,背靠着床沿沉思着,忽然开口道,“楚婵呢,她怎么样了?”
“姐姐她……”楚青衣说了一半,忽然吞吞吐吐,止住了声音。
方正心中一沉,连忙问道,“她怎么样了?受伤了么?伤得重不重?”
“没有没有!”楚青衣连忙安慰道,“姐姐很好,没有受伤,只不过……”
方正松了口气,又道,“她怎么了?”
“姐姐说……她说今生都不愿再见你。”
方正只觉得心中一痛,终于沉声道,“是我负了她,都怨我。”
方正懊恼了一阵,渐渐缓过劲来,又问道,“那其他人呢,都还好吧?京中形势现下如何?”
“你放心吧。诚王谋逆不成,已然伏法,皇后与定国公狼子野心,意欲坐享渔翁之利,到头来也是机关算尽,身死道消,这些你都知道。只是父皇感念诚王昔年的恩义,并未将他的谋逆之举宣扬出去,下诏书宣称是皇后与定国公谋反,诚王护驾而死。至于其他人,我父王尚在犹豫,不知如何处决。”
“诚王心高气傲、自负狷狂,自视为天下之主,早年大义舍弃帝位,想不到晚年却还未能勘破,实在可惜可叹。好在你父皇是个念旧情的人,也算保住了诚王的一世清名。”方正点点头,道,“至于其他人,首恶既已伏诛,为保天下安定,不若宽大处置,亦能彰显皇恩浩荡。”
“这些你就别操心了。”楚青衣责怪的看了他一眼,眼眶一红,道,“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这《正气诀》要以人的一身修为为代价,你虽胜了大师兄,可现在周身经脉尽断,恐怕这一生都无法再修行。”
方正微微一笑,默默运了一下功,果然丹田中如同破了一个洞一般,无法聚集起半分真气,浑身经脉也再无一丝波动,豁然道,“我的修行不以功力境界为依据,只要有一颗赤子之心,便能在修行路上走下去,况且我又有修炼的底子,虽然现在再无真气,不过当个外门高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着方正故意扬了扬手臂,做出一副亮肌肉的样子,逗得楚青衣噗嗤一笑。
见方正还有精力调笑,楚青衣心中也渐渐明朗了些,不在那么阴霾,给他倒了一杯水,责怪道,“好啦,外门高手!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休息,一切都等到伤好了再说。”
方正点点头,饮了一小口水,顿时又觉得困意大起,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倚着床头又沉沉睡去。
……
时间转眼又过了十多天天。此番方正受伤太重,失了先天真气,恢复得愈发缓慢,原本只需一天就能好得七七八八的伤,愣是反反复复的养了十多天,这才渐渐有痊愈的趋势。
这些日子楚青衣衣不解带的侍奉在侧,即便是熬汤送药也从不假手于人,毫无半点公主的样子。皇甫天也时常过来探望,总嘱咐他好好养伤,不要有其他顾虑。却唯独不见皇甫楚婵的身影,方正心中记挂,却知她不愿见自己,也只好强自按下心中的思念。皇甫天与楚青衣见他不多问,当然是乐得不答。
方正的伤渐渐痊愈,看上去与之前已无太大差别。这一日正在下床走动,感觉自己已无大碍,对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楚青衣道,“师妹,我好得差不多了。”
楚青衣一顿,道,“那你又要怎样?”
方正心中一定,坚毅道,“师门之命在身,我是该离开了。”
楚青衣久久不语,终于道,“师兄,你如今修为尽失,前路凶险,五枚宝珠又音讯全无,你还要继续找下去么?”
“当然要找下去!”方正毫不迟疑,道,“只要我还活着,便绝不放弃。”
楚青衣有些犹豫,见他眼神坚毅,知他主意已定、万难说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方正知她心中顾虑,安慰道,“青衣,我明白你的心思。你父皇年事已高,你又才刚刚与他相认,又怎好匆匆分别,你就安心的待在盛京,多陪陪他吧。这寻珠之事,便交给师兄了。”
楚青衣心中一暖,终于道,“师兄,你就不要走了吧。我大唐富有天下,父皇更是一国之君,若是动用举国之力来寻找宝珠,岂不是事半功倍,比我们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要有用的多。”
方正摇摇头,道,“五灵宝珠乃是神器,又岂能用这种方法得到。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想五珠若有灵异,当能识得心诚实意者才是有缘之人。”
楚青衣还要再劝,方正打断她,道,“师妹,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在盛京待了整两个月了,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现在,我便去向你父皇道别吧。”
方正再不多言,轻轻拉开门,往外走去,楚青衣连忙出门跟随,更不敢有丝毫耽误。
方正久不出门,脸上惨白而无血色,被初升的朝阳一晒,这才显得温润了些。楚青衣连忙带路,道,“天极殿已毁,这些日子父皇都在勤政殿接见大臣,而上朝的地方改在了承天殿中,现在这个时辰,想必父皇刚下早朝,在勤政殿批奏折呢。”
方正微微笑道,“想不到无忧公主进宫日子不长,倒对皇上的日常起居安排了解得很详细。”想到此处,不由得暗暗放心,想必楚青衣在此也能待得习惯。
楚青衣也道,“其实父皇的起居也是这些日子才忙起来,以前这些事,都是诚王打理,现在诚王一死,反倒让父皇忙起来了,父皇前些天跟我抱怨,还老大不乐意呢。”
方正嘴角含笑,边走边道,“其实皇上对君权本就看得较淡,不似诚王一般有极强的权欲之心。皇上有如此抱怨,我倒不意外。”
方正二人边走边聊,忽的旁边巷子里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狗奴才!看我不打死你!不打死你!”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隐隐还有皮鞭挥舞的声音,方正不禁皱了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楚青衣也是有些不愉,道,“宫里什么都好,就是总有些人勾心斗角,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人,我向来都懒得管,眼不见为净,我们还是走吧。”
方正点点头,才欲迈步,忽然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给我狠狠的打!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方正脚下一顿,微微沉思道,“这个声音倒有些熟悉,我们不妨去看看。”
楚青衣见他执意要去,也不好阻拦,便跟着他一起往巷中走去。却见一群太监对躺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旁边还兀自站了个老气横秋的太监。
楚青衣重重哼了一声,道,“刘三宝!你又在捣什么乱。”
原来这站在一边老气横秋的太监便是刘三宝,难怪方才声音这么耳熟,方正心中暗道,看楚青衣这一副不耐的样子,恐怕这些天刘三宝也没少添乱。
刘三宝见是方正二人,连忙屈身过来笑道,“小的见过公主殿下,见过方公子。小的正在教训下人,没想惊扰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你这些天怎的总有下人要教训?”楚青衣最烦这些宫中的规矩和争斗,当下呵斥道,“都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偏你要斤斤计较。”
刘三宝面色一白,支支吾吾道,“这……这……,公主殿下,奴才冤枉啊,这都是霓裳公主的吩咐,让小的没事好好教导一下他。”
“楚婵?”方正皱眉道,“楚婵好端端的,难为一个太监做什么?刘公公可不要胡说。”
刘三宝听方正直呼皇甫楚婵的闺名,惊得一哆嗦,也不敢抬头,道,“奴才不敢,方公子您看看这太监是谁,您便知道了。”
“哦?”拳打脚踢的众太监早已散开,方正闻言看去,见那人披头散发,浑身上下皆是淤青,细细打量了良久,惊道,“张公公?是你?”
那蓬头垢面的太监,正是原皇后手下的首领太监张福全,方正记得在公主寝殿是,这太监百般刁难皇甫楚婵,也难怪楚禅会对他如此特殊‘照顾’。
楚青衣却惊到,“怎的,这人怎么还活着?”
刘三宝连忙躬身,道,“公主有所不知,原本按皇上的旨意,这奴才早就该了断了。不过后来霓裳公主说,这张福全在大寿之夜放公主入天极殿,这才能护得皇上周全,也算没全忘了奴才本分,所以让慎刑司饶了他一命,只是让奴才每日好好照拂一二。”
方正心中一沉,皱眉道,“这张福全以前跋扈嚣张,不过也是受皇后指使,说到底不过是个办事跑腿的罢了,现在首恶伏诛,又何必再难为他,刘公公若肯买在下这个面子,便给他安排个轻松点的活,不要再难为他了吧。”
刘三宝知方正与两位公主的关系,顿时一个激灵,连忙道,“既然方公子求情,奴才无不照办。”
那伏在地上的张福全也不由得抬头感激的看了一眼方正,连忙道,“奴才谢过方公子救命之恩!”
方正深深的看了一眼张福全,若非自己开口求情,即便这张福全此时不死,到头来也终逃不开被活活打死的下场,道,“张公公,那****说让你给自己留条后路,想不到今日真派上了用场,救了你一命,这世事变幻,当真是奥妙无穷。”
方正这话明面上虽是说给张福全,实际上则是说给刘三宝,想让刘三宝放张福全一条生路,不要把事情做绝。可张福全听在耳中却惊得目瞪口呆,傻傻的看着方正,惊道,“你……你是……你是那天的……”
张福全话还未说完,方正沉着脸转身便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