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也才舞勺之年,自然要漂漂亮亮地,小少爷看了也喜欢呀。”琳琅翻箱倒柜,总算挑着一条桃色的罗裙,对着窗户借着阳光比了又比,看了又看,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件吧,嗯......该配什么首饰呢?”
一边想着,琳琅又将裙子叠好放在一旁,跑到梳妆台前翻出好多些首饰,繁杂的、简单的一股脑都翻出来,有好几个就连孟珺都不曾见过。铜镜中倒映出小丫鬟忙得不亦乐乎的身影,孟珺失笑地摇摇头:“你这丫头,和枳儿待久了倒学到她那般跳脱了。”
听到“枳儿”这两个字,琳琅蓦然放下手中精美绝伦的金步摇,疑惑道:“是呀,这两天都不见枳儿往咱们这儿跑,那丫头之前可是天天来报道的。”
孟珺想想,也的确如此,不过考虑到云枳也是小丫鬟:“大概是浣衣院这几日太忙了吧,改天你去看看,别是被那些个大丫鬟给欺负了。”
“知道了小姐。”
......
再说云枳,次日明晃晃的太阳已经荡悠到了西侧的窗檐外她才悠悠转醒。
左手臂上的伤口在她昏迷时已经被处理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意无衍干的,不过看着一圈圈缠绕得极为规律的纱布,不知怎的,云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与她差不多高的男孩,昨晚他的模样像是怕极了打雷,与白日有些不同。
不过看这熟稔的包扎技术,他大概经常受伤吧。
伤口处还有些隐隐作痛,云枳慢吞吞地掀开被子,才发现衣裳仍旧是昨天的那件,不过脏地方的却尤为突兀,昨天被淋湿的地方已经捂干了,隐隐约约还有些别样的味道,看着这件惨不忍睹的衣服,她不得不感叹自己身体真好,和了一夜的湿衣裳居然没有发烧什么的。
打开房门,除了外面还有丝丝凉风窜进来之外,地上连一片叶子都没有,看来那个有洁癖的家伙已经病入膏肓了,不过有人干活,当然是巴不得了。
耸耸肩,才到走廊这头,便看见石凳上坐着的那人,端着茶杯不知在思考什么,暗暗鄙视了句“装深沉。”之后,扬起自认为明媚的笑容向他走去,“无衍哥哥。”
闻声,意无衍放下茶杯,挑眉道:”醒了?“
云枳点点头,坐在他对面,带着扫视的目光将他从头看到尾,看得意无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咳。“意无衍实在受不了眼前这人毫不掩饰的目光,起身欲要离开。
”你昨晚......没事了吧?“
见他要走,云枳连忙叫住他,话语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丝出于道义的关心。
意无衍离开的身形稍做一顿,不过却并未回头,语调中带着云枳无法理解的官方之感:”还好。“
对于他来说,的确还好,不过对于另外一个人......他想与自己并无多大干系,只是想到手臂上被匕首刺穿留下的伤口,他只是暗地里”呵呵“摇头,心道:对自己真狠。
云枳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连她也......
云枳的心理活动意无衍表示并不感兴趣,信步到自己的房门,正欲打开,突然,心猛地一悸,低咒了一句”该死。“站定于门前,冷声道:”亭子里的石桌上有些饭菜。“
意无衍的声音并不大,不过在这静谧狭小且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直直地传入云枳的耳中。
正在神游的她被唤回了神儿,肚子十分给面子地”咕噜“两声,云枳羞涩地摸了摸正在打鼓的小肚皮,道了声”谢谢。“
虽然他并未点名道姓,不过若是暂且不算这里通了人性的小妖精,貌似就只有他们两个大活人了。云枳自认为完美的对号入座后便欢天喜地地飞奔向了亭子,端起饭碗后,瘪嘴:冷的!
再说意无衍,回到房间之后便把房门关上,此刻他的眼神与之刚才更加的寒冷,如破冬的冰霜,不寒而栗。
而他的面前,正是那面在雷雨中极为玄乎的铜镜。
不过此刻,铜镜内除了倒映出意无衍的身形,还有另外一个与他几近重叠的影子。
”怎么?看上她了?“铜镜外面的意无衍勾唇,声音不同于平时,此刻竟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低沉醉人却极度冰冷,若说之前与云枳对话的他是冷漠地不易近人的话,那么此刻的他就好像没有七情六欲,不参杂一丝情感在里面。
”皇叔。“镜中的重影缓缓开口,铜镜里面的意无衍和平时无二,他半遮眼帘,轻声道,”无衍不知。“
意无衍讥笑:”怎么?昨日被感动了?还是说我们的小皇子善心大发竟关心起小姑娘的温饱问题来?“
”我没有!“镜中的意无衍顶撞得太快,见那人眼中的轻蔑更甚,他接着又无力地补了一句:”无衍没有。“
意无衍冷眼看着他毫无意义地申辩,片刻后才启唇冷言道:”无衍,不要忘记你为何来这儿的,也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镜中的他被戳中了痛楚,想起曾经在仓炎皇朝的种种,想到昨夜的种种,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猛得抬头,少年毫不畏惧地直视那人:”那皇叔呢?皇叔就算报了仇,最后也不过落的个孤家寡人,甚至于连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名字都不曾知道。是,无衍不懂什么是爱,可是无衍想去争取,只想让百年之后的自己不去后悔,不留遗憾。”
“不去后悔?不留遗憾?哈哈。”意无衍笑得苦涩,想起曾经的自己,若有这份不去后悔,不留遗憾的勇气,怕是又是另外一副光景了。不过......“死人,是不配去爱的。”
这句话不知是对镜中的意无衍所说,还是对自己所说。
他离开铜镜,走到床榻边,眼前恍惚还有昨夜的一幕幕,眼中多了几分类似于苍凉的情感。
闭上眼睛,再睁眼时一切又重归平静,仿佛刚刚所发生的不过是醉酒人一场荒唐的梦。
迷迷糊糊又过了几天,眨眼间云枳来到枯木院已经第十天。每天吃吃饭,睡睡觉,发发呆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枯木院依旧安静,她手臂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上面还有淡淡的伤痕。每次一看到自己的伤,云枳就会想到那一晚,想到意无衍竟咬得如此之狠。
反观意无衍,好像那次之后就时常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就连吃饭的时间也不曾出来。
云枳撇撇嘴,好几次想从缝隙里瞧瞧他在神神秘秘干些什么,结果都无疾而终,久了也就习惯了。
倒是那送饭的女子,许是知晓他的情况,送饭时也送的一个人的份。
“诶,等一等。”
这日,送饭的女子刚要走,就被云枳给叫住。
那女弟子诧异的回头,那神情好像在问“你在叫我?”
云枳见她的次数多了,没有了羞涩之感的她将自来熟发挥到极致:“诶,问你个事儿。”
女子想走,可是看到云枳脸上极为神秘的表情,又止住了脚步,把饭盒放在了地上:“什么事?”
云枳瞅了瞅意无衍的房间,将手轻轻挡在嘴边,表情极为玄乎:“他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知道了云枳问的谁,女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提起饭盒转身就走。
“诶诶,你还没回答我呢。”
“不知道,自己问他去。”女子不耐烦地摆手,不愿再多停留一秒。
云枳瘪嘴,也没有真的傻不愣登到跑去问意无衍,自个儿又趴在桌子上,无聊去了。
本来就无关紧要的两条平行线只是浅浅地相交便又折回自己的轨迹。
万劫天似乎并未在意过什么节日,相较于山上的冷清,山下以至于整个国度都在少女与春花愈发娇嫩中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青花节。
青花节虽算不上什么传统的大节日,不过确实各家女眷、未成亲的姑娘最为关心与期待的节日了,上到未成亲的公主,下到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都无一不在盼望着能在这一日找到那个能够携手共度一生的良人。
孟珺和琳琅借着采购的借口漫无目的地在灯市游荡,灯市两边的商铺早就在几日前打点好青花节需要准备的花了,各家姑娘看上哪一枝就买哪一枝,花的价格也各有千秋,不过这样的氛围自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一律不得讲价。
不过也是,青花节本就图个新鲜吉利,自然也就没有人会在这日闹得不快。
街上不少姑娘,有三五成群的,有带三五成群的丫鬟仆人的,个个儿穿的花枝招展,妆容也十分精致,这阵容怕是与皇帝选秀有的一拼了。
不过也有丈夫妻子带着孩子的,估计是图个热闹,不过这类人往往都是看客,今日的主角还是那些待嫁的姑娘们。
孟珺一袭桃红色罗裙,头上梳着简单的朝云近香髻,金色的簪头上镶嵌着与裙装颜色十分相近的玉珠,一部分头发被放下,垂在两肩。略施粉黛的她眉宇间的温柔更甚,眼中的盈盈水波不知在思念何人,这份若即若离的忧愁更是让往来的公子挪不开眼睛。
不知谁家,有女已经初成长。
琳琅也是一袭绿罗裙,梳着双平髻虽没有孟珺的灼人,却多了分俏皮可爱,手上转悠着一截桃花枝,圆溜溜的大眼睛透着少女的新奇。
“小姐,小姐?”琳琅唤了几遍,也不见她回神。
这已经不是第一天了,自从那日上元节回来之后,自己小姐便频频走神,有时一走就是大半天。
孟珺被琳琅的呼唤打断了思绪,正想回她,忽然在抬头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好像也看到她一般,点头微笑,无声的寒暄过后,提步走来。
这几日日思夜想的人,忽然就像是神祗一般,眸中含笑,像是踏着飞花为她而来。
孟珺呆呆地望着他,忘却了礼数,目不转睛地直勾勾地望着他,直到他走进自己,她依旧没有缓过神来。
“孟珺姑娘,真巧,竟在这儿遇到你。”那人嘴角撅着笑,温润如雅好似一块暖心的玉,只是看一眼,便填充了她这几日空寂的心房。
孟珺回过神来,略施礼,轻笑道:“闲来无事出来逛逛,没想到竟能再次碰见公子。”不知怎地,她下意识便不想让沈青匀知晓她童养媳的身份,怕是害怕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份鄙夷吧。
“是啊,青匀初到云涞,对这里还不甚了解,不知姑娘能否带着青匀四处转转,熟悉一番?”
琳琅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来回,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这位白袍公子便是那日茶楼之人,心中暗笑:小姐这几日频频走神怕是与这人脱不了干系。
见孟珺刚要推脱。
干脆把桃花枝往孟珺怀里一放,推了推她:“小姐,您带沈公子去转转吧,采购的事就由奴婢来办。奴婢买完东西就在这家客栈等您。”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客栈,还不等孟珺开口,就一溜烟儿跑到没影儿了。
见琳琅跑到飞快,孟珺也不知道该说她些什么好。
本身小丫头就觉得田于桢那小少爷比她小,脾气还不好,不止一次发牢骚说于桢根本不是她的良人。
哎,孟珺暗暗叹气,如今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呢?她装作无意的抬头,目光不经意地略过这人的温润的脸庞,这人的良人又是谁呢?
想多了想多了,孟珺暗自鄙夷自己想太多,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落落大方道:“不知公子想去何处瞧瞧?”
沈青匀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过依旧不动声色,微微勾起嘴唇:“但凭姑娘决定。”
孟珺想到前面不远处的半月湖,还有许多卖莲花灯的,今日青花节定是有许多姑娘公子到那儿许愿去了,思索一番,决定先去那儿瞧瞧,拿着桃花枝,手指往前边儿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就是半月湖了,初到我们这儿的人有很多都会去那儿瞧瞧,咱们也去吧。”
沈青匀对这一带并不熟悉,所以想到孟珺的提议便欣然点头。
二人并肩而行,男人高大的身子衬得女子越发较小,两人坦坦荡荡本就没什么,可是这郎才女貌在外人看来俨然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子俊朗女子娇俏,二人这一路走来倒是吸了不少眼球。
“诶,你瞧,那不是田家少爷的童养媳吗?好像叫什么孟珺来着?”
“不会吧,我瞧瞧。”
客栈二楼临窗的座位,三三两两的夫人磕着瓜子正在闲谈,却没想竟看到了这样一个画面。
“钱夫人,你来瞧瞧,你可是田夫人的二姐,定是不会认错的。”
被称作钱夫人的妇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当真挤开了站在窗台边的妇人,仔细打量起渐行渐远的二人。
“你别说,好像还真是。”
不得不说,女人是可怕的,八卦的女人可怕,一群八卦又无聊的女人更是可怕到了极点。
几个夫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让钱夫人本身八分的怀疑更是提升到十分的确定了。
不过随即想起孟珺身边的那个男人,孟珺那丫头她是见过的,不过也只是撇过几眼而已,记忆中那丫头虽也落落大方,不过眉宇间的温柔和那不多话的性格到让她身边没几个朋友,更不要提男人了。
那么那个与她举止亲密的男子又是谁呢?
钱夫人百思不得其解,但这毕竟是姐姐的家务事,她也不好多管,免得到时候弄出个什么误会来就麻烦了。
见她不想再谈这事,其他几位夫人也只好讪讪闭嘴,毕竟这钱夫人的丈夫可是云涞镇的镇长,谁也不敢得罪,几位夫人打着哈哈,这事儿也便告一段落了。
再说孟珺和沈青匀二人,来到月牙湖时才发现这里早已人满为患,两人站在看台上,静静地欣赏湖面被风拂过荡漾的波纹,谁也没有说话。
“夫君,咱们买个莲花灯去许愿吧。”
“这大白天的,许什么愿?”
“人家就要嘛,你到底买不买嘛?”
“好,买买买,你想要什么都给你买,就是月亮夫君也给你摘下来。”
“嘿嘿,就知道夫君对人家最好了,那我一会儿许愿,就许......夫君与梨儿白头到老,一辈子平平安安好不好?”
“嗯,白头到老,平平安安......”
女子拖着比她略高一些的男子走到小贩前,买了个莲花灯,便丢下男子欢快地跑去湖边。
孟珺看见男子没有半分的不悦,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眼底满是宠溺地提步朝那女子走去。
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那对小夫妻离看台并不远,孟珺将二人的谈话听得真切,沈青匀自然也是如此,只是侧目不小心瞧见了她眼底的羡慕,有些不解。
不过看到那位叫梨儿的女子蹲在湖边放莲花灯,心下便了然。
“你等我一下。”
孟珺还来不及阻止,就见沈青匀已经跑到卖莲花灯的小贩前,买了个莲花灯。
沈青匀两三步便又跑回到看台,将莲花灯递给她。
孟珺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发应过来,他给她买莲花灯怕是以为她羡慕那女子手上的莲花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