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我很久时间没有过如此沉的睡眠了。
我回去的时候睡的非常安稳,没有丝毫的迟疑便沉沉入睡。如同巨大的黑色漩涡,将每一丝灵魂里的精力抽走榨干,周围黑暗蔓延着,壁炉里面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在天明的时候烧到了尽头。
我知道我入睡的时候地面上无数的车辆穿过地上大同小异的轨迹,又有无数的飞机在头顶那片广阔而狭窄的天空上划过。无数人潮涌动,又有无数的脸孔用无意的目光望向我的窗口。那片窗帘的另一面或许已经被无数利剑刺透,华丽的布料掉开线头,花纹被戳烂,如同繁花凋谢。
我们漫长孤独的人生里,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被我们这样在睁眼闭眼之间的过程里被忽略遗忘,剩下的三分之二则被更大的浪费,就像一堆不再燃烧慢慢被时间粉碎的枯木,去对比在烈火里骤然燃烧殆尽的始末。我们醒着的每一刻都在无穷无尽的燃烧自己的生命,沉睡则是将这个过程无限放缓,沉睡着陷入时间的泥潭里。但是如果我们想要如此激烈的活着,必将短命,想要长寿,便只能沉睡。悖论,时间和生命之间,最惨烈的悖论。
我想此刻的我一定是陷入了这样孤独的悖论怪圈里,不过此刻也懒得管那么多了,管他人生长短,时间,寿命,此刻的这个夜里,我想我是解脱的,面对着黑暗和未知不确定的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答案。
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清晨的时候我便醒来,窗外细雨纷飞,绿树成荫的影子透过纱帘抖落在地板上,外面风雨飘摇。冬日的清晨里没有任何烟云,工厂里没有浓烟升起,一切都被凝结成冰的水冻住,封住那些漆黑的洞口。猛兽都停留在地底了,巨兽爬不上来,只好滞留着。
我曾听过某个传说,在这片土地底下是头巨大的黑色怪物。他本身是没有形态的,不是动物,不是神,不是魔鬼,什么都不是。他可以是虚无,也可以是万物。每一个没有生命或有生命的东西都可以成为他的触手,他的刀刃,他把这些东西看做无数个细小的细胞原子,用这些东西,他可以拼凑出任何东西。
当然,这些全是隐喻,隐喻而已。Metaphor。
养父死后房子里便空荡荡的,在都没有人的声音。整座近千平米的官邸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又偏偏无法发出任何的回声。
我知道我无法让任何人搬进来,至少目前不行。我又偏偏受不了这样惨烈的孤独。如同活生生的坟墓一般的宅邸,你永远不清楚每一栋门是否会被从外面反锁,你一个人住着,没有人会知道,在乎你的死活。或许会像个中世纪女巫那样,被永远封在这个巨大的屋子里,永远走不出去。或者某一刻突然离世,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养了一只猫一只狗,都是朋友不想养给我的,早就被训练好,不会随地大小便,服从主人,不扰民,不吵闹,也不搞破坏,安分守己。他们仿佛已经学会了人的守则,不过我知道,他们从不理解这些,只是为了生存去适应,本能的弱小和服从,没了动物的血性。
此刻我下楼的时候,一猫一狗安静的呆在他们温暖的小窝里短暂的睡眠,也没有注意到我的离去。我将他们的口粮分别倒在盆里,然后匆匆吃过早饭离开。
我将车开出院子的时候仿佛觉得离开了一整个世界。我知道这个清晨正在发生什么。西城铺天盖地的报道着昨夜街头的惨案,总督失踪的消息。整个西城全都是一片风言风语,报纸如同漫天飘下来的雪。
雨下着下着就变成了雪,又逐渐变成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的满城都是。我的存在,出现,巨大的回声朝着整个山谷扩散过去,却没有任何回音,苍穹灰色,冷漠。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行过苍穹,行过灰色的荣华,行向我庞大的胜利与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