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我们在海边坐了一会儿。
身后的太阳快要坠下去了。最后的颜色里她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影子。海风吹起她迷人的长头发。我们坐在海边,看几十米下冰冷的海水汹涌而来。
“你来过这个地方吗?”我问她。
“来过几次。”
“一个人?”
“大多数时候。”她撩起眼前的发丝,看我一眼。
东边。那个黎明熹微的时候青色的天际如今是水墨般深沉的颜色。隐隐有繁星从后面透出来。我看看时间,离晚上行动还有几小时。我和她仍然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我望着沉默的东边,仿佛潜着一片梦境里陌生的海岸。我想起我曾经说过长大后要买辆车,然后开车一直沿路朝着东边走,一路走到世界尽头,去往那个生活着截然不同的怪异人类的国度。后来我有了车,我知道大海的对岸是什么,我知道我生活在哪里。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去,用任何的方式,飞机,轮船,什么都行。只是那是再好的车都到达不了的世界边缘。
我们每个人都有着遗忘的本能。我们以为总有些事情是一生都放不下的,感情,执念,梦想,故乡。这些得不到的痒最终在时间里全都被消磨成笑容,一笑泯恩仇。人这东西忘记的很快,伤口很容易长好,于是再也不疼,摸起来只是微微发痒。就如同此刻的我,已经能够到达那片金色的沙滩,却停在原地,无动于衷。于是我们都学会遗忘,所以一切被吞噬于时间。
“兰,我这几天都好想你。”
“谎言。”我戳穿她。
“不是。”她摇头说。一个说慌太久的人,似乎有天本身也会变成了一个无人相信的谎言。“不过我们都分开了。”
“不过谁在乎呢?”我转过身去吻她。我们在岸边的岩石上短暂的亲热,而后重新将身上衣物打理整齐。她披上大衣,说,“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她说她要开车。我没说什么,把车在路边停下来。我和她换了位置,她坐上驾驶位后重新将车开起来。
“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我问她。
“看别人学的。”
“没驾照?”
“那东西对我有什么用?”
我无言以对。风在耳旁呼呼的擦过,她的头发不是擦在我脸上。我微微有些痒,偏过头去,望着外面一望无际的黑暗夜色。月亮从荒野与杂草从的尽头爬上来,隐约间照亮了窜在田野黑暗里肥硕的老鼠。他们的眼睛里是漆黑的深色,车灯照不进去,于是也看不清楚。
几声枪响。
我收回目光。她说,“不是土匪就是猎人。咱们开咱们的,不管他们。对了,带枪了没?”
“带了。”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大衣口袋里两把鲁格P08,后备箱里还有把MG42。”
“全是德国的。”
“想不到你还了解这个。”我有些惊讶。
“人嘛,总要多知道些。”她这样回答我。月色下,她的脸庞被勾勒出一丝轻描淡写的银色边框。那只是最质朴的光线,或蒙着灰尘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