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我决定住在这个酒吧楼上的客房里。只是因为觉得换个地方可能可以用新鲜感略微缓解夜晚的孤独。不知道从哪天起我突然开始害怕深夜,害怕灯关上的那一刻,整个天地陷入一片漆黑。周围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早些年的时候我在夜晚降临时害怕鬼魅,害怕某个安静的夜里墙上出现没有躯体的影子。后来我开始害怕谋杀,总觉得仿佛有天就会不知不觉的被人刺死在梦里。一到深夜,枪口下的亡魂便从黑暗的地穴里滴着血爬出来。
直到后来,当我杀的人多了,越来越多了,本身都不再惧怕死亡的时候。亡魂,鬼魅,这些东西都无法在深夜里恐吓到我。我开始惧怕的只剩下时间和孤独,那种一分一秒生命停滞的感觉,时间滴滴答答,多长都失去了意义,连同生命一样,仅仅一个的生命,本身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在楼上的豪华套房里简单冲淋,擦干后穿上浴袍出来。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正在放1930年拍的黑白老电影《西线无战事》。我看了一会儿,已经到了结尾,主角向着飞过的蝴蝶伸出手。子弹打中了他的那只手,血涌出来,一切终结。
关了电视我本准备就此休息,外面却又传来了敲门声。我过去打开门,一个披着厚大衣,里面仅仅穿着内衣的女子正在门口,然后二话不说就挤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出去。”我命令她。
“是欧根先生让我来的。”她这样回答道,顺便脱下了她的大衣扔在地上,朝着我的卧室走去。
“欧根先生?”
“杰克。欧根先生啊,你刚刚才和他喝过酒。他是我的老板。”
“他让你来干嘛?”
“他说你需要放松压力。”
“是的是的我需要放松压力,但是你在这儿会让我压力更大。”
“是吗?你是觉得我不够好吗?”
我瞥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胸部饱满,身材苗条。我摇摇头,说,“挺好的,不过我没兴趣。”
“你是弯的?”
“妈。的,不是。”
“那你怎么回事?”她不解的问道,“我说,正常男人都不会像你这样的吧。”
“我只是目前没什么兴致,你走吧,钱我会照付的。”
“无功不受禄。”
我无奈的坐倒在沙发上,点上根烟,问她,“你到底想怎样?”
“服务。”
“什么服务?说清楚!”
“按摩。”
我翻了个白眼,冲着她吼道,“你他。妈。的怎么不早说?”
“你以为呢?”
“你穿成这样你觉得我怎么以为?”
女人笑了笑,她走过来,说,“当然,如果你有那种需求也可以,再加点钱而已。”
“我看算了。”
过了一会儿我就趴在床上,然后女人开始给我按摩。我有些无聊,而且昏昏欲睡。只是我不放心就这样睡过去,于是强打精神,问这个女人,“喂,你为什么来干这个啊?”
“你是说按摩还是做鸡?”
“做鸡。”
“因为有钱啊。”
“有钱的事儿多了。”
“这事儿不用那么努力。往床上一躺,舒舒服服,半个小时就赚几百块钱。”她就这么直接的对我说道。我突然感觉跟一个女人聊这种话题有些怪异,但还是问她,“不觉得丢人吗?”
“有什么丢人的,人的正常需求而已。生理需求也是需求。”
我第一次见这么坦然的妓。女。
“你知道,这个行业在很多国家都是不允许的。”
“是啊,法国就不允许。”
“你是法国人?!”
“哦,我听说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法国人,所以我一般称自己是摩纳哥人。”
“你就是为了干这个行业才跑到这里来吗?”
“不是啊,我每过几年就换个地方居住,这样才有新鲜感。顺便也换个职业。等我老了,各个职业和城市都体会体会,也就差不多了。说白了,人生不就是为了快感吗?其他的那些东西都不重要。”
“快感?”
“你们把他称作快乐,但是我认为这个词并不准确,所以我把快乐时的那种感觉称为快感。”
“为什么不准确呢?”
“悲伤也可以带来快感,对于很多忧郁的人是这样的。”
“是吗?”我思绪有些乱。
按摩完那个女人就趴在我的耳边问我,“喂,还要不要那种服务啊。”
“不用,我困了。”
“真不用?”
“闭嘴。”
于是身后良久都没有声音。我觉得那个女人走了,事实上也确实是的。我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眼皮逐渐沉重下来,好吧世界,晚安,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