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赫志不喜：“店家好小家子气。这么点杯子你让我们喝个什么水，换大杯来，”他觉得口干舌燥：“不，换大碗来。”
胡灵看都不看他：“给你你就喝，到了外面想喝都没地方买去。”
常赫志气得眼眉直跳，就要掀桌。一旁无尘见了，连忙拦住。这地方极为邪异。这两人明明不像是武林中人，却能做到连武林泰斗都做不到的事：无声无息地压制着他不能动弹。事情不明时候，还是认怂得好。
“唉，店家能给咱半杯水，已经是极大的恩情了，”无尘将常赫志双手拿住，以眼神示意让他老实点：“我兄弟几个哪敢要求其他？”
感觉常赫志老实下来，他松了手，食指拇指捏起杯子，轻轻晃晃，里面波光粼粼，隐约似乎还闻到了某种清凉气。说不定真有什么门道。
他一嘬，本不算多的一杯立刻见底。
水一入口，口中好像含着一块万载寒冰，透骨得寒，好像连思考都不能了。他一动不动的坐着，手上还保持着“嘬”的动作，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常赫志常伯志兄弟俩连忙呼唤：“二哥，二哥。”哪里唤的醒？又去摇他，手刚摸到衣服，又忍不住缩回去：“好冷！”
这下任谁也看出无尘不妥了。
常赫志兄弟心中极为愤怒。之前发现这地方是黑店，就不该犹豫马上离开的。明知道这是家黑店，就该时刻小心，给的水不喝，给的饭菜不吃的。
可那可恶的黑心店家，先是引他们怒骂，等口干舌燥的时候却又给了那么一小杯水。我们只当店家吝啬，却不知道那水里满满的都是毒药。
越想越对，越想越怒：一定是这样。看眼前样子，哥几个定然是难以活命，既然如此那就鱼死网破吧！
他们抽出铁爪，运足了力气，一个砸向胡灵，一个砸向柜台后面的子是之。
子是之心神一动，落了铁爪，束了他们的身形，重新给定在座位上。那两人定在座位上还不老实，狰狞的脸扭曲成各种样子，显示着冲天的愤怒。他们的身体却纹丝不动，甚至动不了一根手指。
常伯志破口大骂：“我草你家老母。有本事把哥几个放了，咱们真刀真枪的来过！”
子是之听了，伸出手掌做切割状。虚空诡异得传来锯木的声音。而随着这声音，常伯志突然惨叫起来，一边惨叫，脖子上突兀出现了伤口。那伤口飞快的变大加深，血涌了出来。血从鼻子涌出来。血从嘴巴涌出来。惨叫声渐渐微弱，最终只能哼哼。
常赫志坐在旁边，偶尔一些猩红带着温热的血液溅在身上，分明感受到弟弟生命力的流逝。
尽管混迹江湖日久，见过各种死法。被砍头的、被毒死的、被捅刀子的、被摔死的、被掐死的……然而从没见过一种死法，像眼前这样的酷烈。何况它就发生在身边。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害怕了，怕得尿了裤子，怕得痛哭流涕，怕得连连哀嚎，怕得叫爸爸，就差三跪九叩了。然而这也没挽回常伯志的死亡。
在这儿世界混迹的越久，他就越发明白，掩藏在这个世界以道义、大义、侠之大者标榜的江湖下面的是白骨和鲜血。
是反清复明也好，是除暴安良也好，是惩戒贪官也好，是除灭反贼也好，是统一版图也好，是十全武功也好，要达到这些目的，无非是杀人，杀无辜人。
既然都是杀人，那老大就不要说老二的不是。相比之下，清廷杀人最终享国祚二百年，总算有点成效。而红花会，乃至举着反清复明旗号的各路反贼杀人，却不过是多了些许冤魂厉鬼，对于时局竟毫无影响。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而接触红花会多了，更是发现。这小说中被描绘的好像一群好汉侠士身负反清复明大志而组成的帮会，实际上不过是规格高一点的，手段温柔一点的黑社会。而即便是黑社会，也远没有梁山好汉来的纯粹。
终究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
面对他们，单靠好言好语是没用的，非得杀鸡儆猴见见血不可。杀金笛秀才余鱼同，没人知道。但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再没什么障碍。这次杀常伯志，他要让自己的名字，传遍众位好汉们的耳朵。
于是……
咔吧一声，常伯志的头掉下来了，滚到了常赫志的脚下。
啊——常赫志吓得大叫。想到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兄弟两人一起学本事，一起闯荡江湖杀人越货，一起加入红花会，本指望着以后一起娶了漂亮媳妇不分彼此，不想壮志未酬，老弟已人头落地，他又放生大哭。
正哭着，旁边有人说话：“这是怎么回事！”
常赫志回头一看，无尘已经醒了，正惊怒地看着一地鲜血和地上的人头。他哭得更狠了，直教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老弟死得太冤了。
体内的冰凉之气渐渐消弭，无尘舒服地打了个寒颤醒来，便发现身体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体好像有着用不完的力气，精神头也远比之前要好。因为练武和受伤的关系，身体有些隐伤，偶尔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如今也没有了感觉极为轻快。看东西更加清晰，听觉更加敏锐，就连嗅觉都灵敏了许多。
这还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改变肯定更多。而这些仅仅是喝了半杯水而已。
这是什么水！这分明是神仙妙药。这等灵丹妙药竟然恩赐给他，非得道谢不可。不，以后做牛做马但有吩咐也在所不辞。
这想法就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之后，鼻中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耳中听到常赫志歇斯底里的大哭，眼中看到满地的红，他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
他知常赫志常伯志是个鲁莽性子，又欺软怕硬。平常非得有人同行约束着他们才行，就这样还不见得能约束得了。好在兄弟俩功夫不弱，江湖上能比得上他们兄弟联手的不多。而比得上的，兄弟俩关键时候也极为灵醒，认怂跑路，也往往有惊无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