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这地步了，子是之哪还挑三拣四的，连忙问是哪里。
封三说：“城东翠烟阁的主子，是黑白两道上的大人物，做的是青楼的买卖。虽说如此，平常倒也乐善好施接济穷人，也常收一些穷苦人到他产业中做事。你虽然现在落魄了，可毕竟是认字的，谈吐跟别人就不一样，不如去碰碰运气？”
翠烟阁？子是之一瞬间觉得有些耳熟，细细一想想起来了，这正是临分别时候，赵德明说的：让他混不下去了就去翠烟阁找他。
莫非他是翠烟阁里的人？甚或者，他就是翠烟阁的主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子是之提了一分小心，又有几分担忧。虽说如此，他可不能不去。事到临头，他早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封三说赶早不赶晚，趁着现在天还没黑透，启程去城东，先把事定下来再说。
子是之心想是这个理儿。早把事儿定下来，也好早干活，早挣了钱，早回到正轨完成任务。如今节外生枝，枝上又生枝，已经面目全非了。
一路来到城东，随便打听了路人便知道翠烟阁的所在。谈起翠烟阁，人们虽有些闪避，又似乎有些羡慕。子是之搞不大懂。
按照路人的指引来到一处胡同，拐进去没多久便听到远远地传来欢歌笑语生。紧挨这个胡同的另一个胡同，就是堪比京城八大胡同的烟花柳巷，天虽还没黑透，生意显然已经开张了。
走了一会儿功夫，见青砖砌的墙上开了扇不大的门。门楣上无匾无字，只刻着蝙蝠之类的祥瑞图案。门两边是两头半人大小的石狮子。石狮子一公一母，公的脚下踩着个绣球，母的脚下踩着个小狮子。母狮子旁边立着个拴马桩，正有匹枣红马在那溜达来去，偶尔地看上他几眼。
事到临头，子是之有些犹豫。他没敲门回头走掉，事情还有挽回余地。敲门门开，未知可就义无反顾的开始了。
子是之一声轻笑，暗骂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事到临头哪还有别的选择？
他敲门。门应声而开。自报家门之后，门子说老爷之前有过吩咐，子先生来了不必禀报，请他进来就是。子是之照例表示感激。门子又说，不巧现在老爷房中有贵客，让他先去厢房等待。
子是之心中着急，只想着赶快有个着落，可听门子这样说，也只能安下心来等待。门子奉上茶，就退出去了。
大约一壶茶下肚，从上房传来一阵说话声，不一会儿工夫，见赵德明陪着一人走出来。这人看上去年岁不大，十几岁的样子，身穿青色马褂，袖口领口之类隐秘的位置，绣着金龙。
子是之心中一动，莫非这人是皇族？可即便是皇族，出了京城穿得这么明目张胆，也没有道理。
正想到这儿，赵德明送走了那疑似皇族的人，回来了。又过不多久，有管家模样的过来，说主子有请。
子是之跟着管家进去，左右见这里虽然离烟花柳巷不远，却极为清幽，如同另一个世界。过了垂花门，眼前景象又是一变，之前总还有富贵非凡人家的模样，现在简直是乡间小院了。
小院地面种着花草竹木，只中间用青砖铺就一条小路，兜兜转转通往正堂。小院一副田园乡村模样，此地主人兴许觉得是文人雅事。子是之觉得这是吃饱了撑的，整一个不伦不类。
正在此时，管家吩咐子是之在门外等候，自己则进去禀告了。
不大会儿功夫，门帘挑开，赵德明抱拳赔礼：“是下人不懂规矩，竟然让兄弟在门外等候。”回头对身后挑着帘子的管家说：“以后子兄再来，不必禀报，直接请来见我就是，听见了么？”管家连忙应是。
子是之上下扫了一眼，见他穿着一身白色，上面用细细的金线錾着各色花纹。监狱的时候，看言谈举止已觉得他不凡了，如今再看穿着，显得更加不凡。
几人来到屋里分宾主坐定，管家奉上茶来，彼此说了些别后的思念。子是之说着情真意切，心中却没当真，都不过是睁眼说瞎话，鬼话连篇的。
赵德明又问起子是之这几天的境遇。
子是之双目含泪，将这几天的遭遇一一讲了，顺势把来这儿的目的说了一下：听闻赵兄最是心善，你慈悲为怀，看在咱一场缘分的份上，给个活计，我也好挣出路费来。
赵德明听得唏嘘不已，连连摆手说：“过了过了。”他思忖半晌，把子是之晾得心惊胆战，生怕他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你该知道我做的是什么买卖。你若是给我看过，恐怕与今后前途不利。”
子是之苦笑说：“赵兄看我都这步田地了，还谈什么前途。”
所谓前途，自然就是官途。毕竟朝廷也是要脸面的，断不会取一妓院中大茶壶为士。一个读书人，哪怕是不考科举不为官，沦落到要妓院谋生，也是难让人看得起的。子是之自然无可无不可。当务之急是挣钱远行完成任务，谁还管得了其他？
“自然如此，”赵德明便不再说什么，吩咐管家：“去叫蜻蜓来。”
说着闲话饮着茶水，约莫是喝完一壶茶的时间，外面传来一声极柔美好听的女声：“步蜻蜓等主子吩咐。”
赵德明吩咐进来。
就见一面貌如少女，身材婀娜的妇人进来，跪倒在赵德明跟前：“请主子安。”
赵德明也不让她起来，一指一边的子是之：“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带下去先好好教教他，以后他就在你那里做事了。”
步蜻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玩味又有些恍然：“是。”
又跟子是之嘱咐了几句，赵德明便让步蜻蜓带着他离开了，说今晚上就在步蜻蜓哪儿住，算是熟悉熟悉工作环境。
再睁眼时，他觉得身下软绵绵的极为舒服，鼻间有好闻的香气，耳中能听见外面的鸟鸣，眼前虽不是雕梁画栋，镂空的木刻却极为精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