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来到城门,见守城兵丁正打算关城门,他连忙喊:“等我一会儿,我要出城!”
兵丁看也不看他,手上动作不停:“要关城门了,出城明儿请早来吧。”
说话间子是之来到跟前,朝他作揖:“我这儿有事耽误了,才这么晚出城。要是明儿再出去,可就耽误事了。爷宽待则个?”
兵丁回头一看,见这人衣衫褴褛,打着赤脚,一身酸臭,一副乞丐模样,不由皱眉,没好气地摆手:“去去去。你一乞丐出城能有什么事?别在这儿瞎吹胡,趁早滚蛋,否则我手中的家伙可不认人!”
子是之见城门明明开着,兵丁竟不让出城,急得都快哭了:“好哥哥,你是我亲哥哥,兄弟我出城真有急事。这样,哥哥这回方兄弟我出城,赶明儿兄弟发达了,一定报答你的大恩。”
说话间子是之绕过兵丁就要夺门而出。
兵丁大怒:“好个奸贼,谁是你哥哥。”他手中白蜡杆长枪一扫,枪杆正扫中子是之脚脖子。只听子是之惨叫一声,抱着一条腿不住的惨叫吸气。
“非得我动手不可。”兵丁骂骂咧咧,拎起他另一条腿,把他生拽回去:“真不愧是做乞丐的,好个贱货。”骂骂咧咧地关了城门,回头又朝子是之啐了口,骂骂咧咧的走了。
子是之觉得腿快断了。脚踝处随着血管一跳一跳得疼,每一跳就像锤子敲他骨头。他深呼吸,一边小心检查。一番检查后,他放心了些,骨头没断。
骨头虽没断,可定然也伤势不轻,走路暂时是别指望了。眼见着城门关闭,明儿早之前再不可能出去,吃食又没了着落,他一时间万念俱灰,不知该怎么办。
只想着来到这儿快些完成任务回去,谁想到来了这许多天了,总是意外不断、波折连连,还说改变什么剧情,现在连活着都是问题了。
可不能在这儿耽误太长时间。他想:要是七天过去,法庭开庭,他却没能成商会中人,免不了要去监狱里走走一遭,即便事后能够补救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儿,他出了一头冷汗,风一吹有些凉。感觉脚稍好一些了,他扶着墙往前走。他不知该往哪走,却知该干什么。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吃的。什么都好,先垫垫肚子。
这时候,哪还管得了什么脸面?他随便挑了一处人家,打算上前叫门,讨个饭吃。可一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儿,他脸上发烧,热辣辣的难受,在门前扭捏地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
犹豫了好久,终于饥饿让最后一点尊严面子之类也消耗带尽,他上前敲门,抿抿干裂的嘴唇,想着待会人来了该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门里传来人声:“外面人是谁?”
子是之咳嗽一声轻轻嗓子:“这位大哥,小弟是外省逃难来的。刚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身无分文,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还望大哥能施舍点吃食。
听见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里面人正跟谁商量什么,又像是翻什么东西。过一会儿,门开,这人穿着破旧补丁短褐,衣服喜得发白,一手攥着个窝头,一手端着一碗水。
“今儿年景不好,你们这逃难的能来这儿也不容易。我这儿还剩下点,本来打算当明儿早上饭的,都给你吧。”
子是之大喜,一个劲儿得道谢,看见那窝头就跟见了亲人似的,不仅口水要流,连眼泪都要流了。
接在手里,手感有些奇怪。他没在意,一口要下去。咔嘣一声,他捂着脸倒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好硬的窝头!
“哎呦,你怎么样?”那人显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你以前肯定是贵人,吃的都是好东西。”他搀起子是之,又捡起掉地上的窝头,拍去上面尘土:“窝头可不是这么吃的。”
子是之觉得门牙活动了,心中不由腹诽,这窝头简直比石头还硬。这是什么做的!听见那人说“窝头可不是这么吃的”,不由看去,见他把窝头整个泡在一边盛满水的碗里。
“这窝头是什么做,这么硬。”他的牙还一阵阵地疼,见窝头用水泡都没有软下来的意思,不由问。
“嘿,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就是点豆渣饼和麦麸。”嘴里说着不是好东西,面上却极为自豪的样子。显然在他看来这吃食挺好,至少要超过他认识的大部分人。
豆渣饼,又叫豆饼,听着似乎挺好吃的样子,实际上是榨油剩下边角料。收获的豆子,炒制、制成饼坯,再放到特质的槽中以人力压打榨油。油榨净,剩下的饼坯便被收存风干起来,这就是豆渣饼。
风干后的豆渣饼坚硬如铁,能保存很长时间,用的时候要用锯锯开。豆渣饼没有味道,口感生涩,拉嗓子,容易导致便秘。小时候在老家农村,老人从来都是用它来喂猪,即便如此也得加水在锅里煮了才行。
这东西能吃?
麦麸,就是麦壳。麦壳是麸。稻壳是糠。换句话说,麸和糠可以看作是一个东西。他见过糠填的枕头,知道麦麸能酿酱油醋,也听说荒年时候拿这两样物事充饥,可从来没见过。
这两样在现代社会,都是饭桌上难见的东西。今儿两样都见全了。有这两样东西,也难怪窝头要用水泡了,但有用没用还是两说呢。
“最近年景不好啊,又是大旱又是大水的。得亏这里是京城脚下,有天子龙气庇佑还好些,别的地方可就遭灾了。兄弟是哪地方逃荒来的?”那人一边闲聊天,一边身手戳戳窝头,感觉还是有些硬,便招呼子是之到屋里坐坐。
子是之一只脚疼得厉害,须点着地不敢着力,时间长了另一只脚就累得难受,正为难着呢,听他这么一说,欣然应允,一瘸一拐地跟他走。
那人见了:“兄弟脚受伤了?”说着他从厨房拾了根一米多长的木柴,让他先拄着。等到屋里,又招呼他做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