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一圈,愣是没看到一个到西凤镇的牌子。
这当儿,一个只身躺在小面包后座低头抽闷烟的车主,吸引了我的注意。看上去四十出头,一身朴素的行头,慈眉善目,饱经沧桑的面孔给了我七分的信任。
“师傅,请问到西凤镇吗?”
“西凤镇?”他抬头看了我一下,“你不是西凤镇的吧?”
“不是!不是!”
“那你去那地方干什么?”他提高了嗓音。
“随便玩玩,我听人说那地方风景不错,想到那儿拍些照片!”我冲他晃了晃身上的相机包。
“只到关口。”
“关口??什么意思?”
“就是西凤镇的关口!”
我估猜,到了西凤镇的关口,西凤镇也就近在咫尺了,“那到关口多少钱呢?”
“一口价,五百!”
五百??这人开的价真够黑的!从南京到贵西,两千七百公里的路程,火车票才两百挂零。他这价,南京贵西够我打个来回,对他的最初印象瞬间一个大转弯。真没想到,这老油子表面面善,心里却黑的跟锅底灰似的。
“你真是狮子大张口啊,五百,要的也太多了吧?”
“嫌多?”他不屑的看了一眼,“老实跟你讲,我出的价算是便宜的了,换了别人,你就是给他一千、一万,他都没那个胆儿敢去!”他躺直了身子,懒得再多看我一眼。
“打扰你了师傅,我还是到别地儿问问吧。”
“随便你了。”他弹掉烟头儿,拿个草帽盖在脸上,看样子是要补个回笼觉儿。
一来一回,我问遍了其他车主,真是怪了?问谁,都说不去。
有个车主还好心,劝我去找刚才我主动搭讪的那位,还说,整个贵西车站的面的,只有他的车能到西凤镇的关口,别人,压根儿就没那个胆儿。
我问他缘由,他也是只言片语,说道儿上会碰上害人的东西,人命都出了好多条。我又问他那害人东西的是什么,但他从来就没走过那道儿,所以根本就没见过。
没办法,我又回到原地。他人还在后座躺着,这会儿倒翘起了二郎腿,就这这架势,也不知道他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师傅,师傅!”我提高嗓音喊他。
几口烟的功夫,他拨开了草帽,放下二郎腿坐起身。
“怎么样?没人敢载你去西凤镇吧?”他点了根儿烟。
“你说的没错,问了一圈,谁也不去!”
“年轻人,实话跟你讲,想去西凤镇,只能坐我的车!”跳下来,轻步上了架势座,发动了小面包,“上来吧!”
我三两步上了后座,顺手带上车门。
一阵嘈杂的噗噗声过后,四个小轮子飞快的跑起来。
小面包出了市区,就是大片的山和林子,上坡下坡、左拐右拐。一路上人少车少,过了几个村寨,再也没了人烟。车子越往前开,山也越来越高,林子是越来越密。
实话讲,我大山大河去过不少,可贵西这高耸浓密的山林,我还是头回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就好像自己被装进一个玻璃瓶里,外面的东西看的到,可人就是出不来。
上车到现在,车主愣是没说一句话,俩眼只顾盯着前面的路,好像我压根儿就没在他车上一样。看来,如果我不主动点儿,他的金口是绝对不会开撬了,最后只有一句话等着我,‘到地儿了,五百块!’
“师傅,你贵姓啊?”
“姓易。”他嘴里蹦出两个字。
“原来是易师傅,你开面的有多少年了?”
“不多,才十年!”
“你就是西凤镇吗?”
“不是!”
“那您是?”
“湘西!”
这易师傅真有意思,接连三次都是两个字,也许他在想什么事儿,根本没工夫搭理我。
“易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到西凤镇呢?赶在傍晚前吗?”
“要是顺利的话,明天晌午前就到。”眼睛依旧看向前方。
“明天晌午?西凤镇很远吗?”
“一百多公里,你说远不远?”
“那么远??那我们晚上住在宾馆吗?”
“哼,想的美,还想住宾馆?实话跟你讲,前面都是高山密林,连个村子都看不到,还能有宾馆给你住。到了夜里,我们在车上睡,你放心,我这车上有大羊毛毯子,保准冻不着你!“
在面包车里过夜,真是花钱买罪受!
又一个下坡,小面包忽的离了公路,拐进一条崎岖的乡野小路,我看到路口处还立着个生锈的铁牌子,上面的字差掉了一多半,只能模糊的辨认出‘深夜勿行’这四个字。
这条路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小石子,长着不少杂草和藤蔓,看来,走这条路的车子并不算多。
下午六点多,小面包在路边一大块平坦开阔的草地停下,易师傅熄了火。
“易师傅,从这里到西凤镇的关口还很远吗?”
“三十多公里!”
“三十多公里?那您加加班,到晚上八九点怎么也能到啊!”
易师傅轻声笑了笑,“年轻人,这个你就不懂了!我们脚下的这条道儿,晚上是万万走不得的!”
“怎么?这路上,晚上有劫道儿的?”
“碰上劫道儿的还好,花点钱就能摆平!好了,你先下车去方便下,今晚,我们就在这儿过夜了。”说着,易师傅下了车。
坐了六个小时的小面包,又喝了两瓶水,早就憋了一大泡。等方便完回来,忽然看到地上有好几十捆粗柴,真不知道易师傅从哪里弄来。
“你先到车里去,”他说着,就把油箱中的汽油全部抽进一个小铁皮桶里,封好盖,藏到了远处。接着,以小面包为中心,五米左右的半径,他围了一圈柴火垛。最后,又从后车厢里提溜出两个油桶,把油一点不落的全浇了在柴火垛上。事儿办完,他回到了驾驶座儿。
“先吃点东西吧!”说着,易师傅递给我两包方便面、一瓶矿泉水。
坐了一下午的车子,来前什么吃的东西也没买,到了现在,我的肚子早就饿的不行了。赶紧双手接过来,撕开方便面,大口大口的嚼起来。
等到夜幕降临,小面包停的地儿气温骤降,感觉好像到了深秋似的!但人即便呆在车里,也能感到阵阵的凉意,我从包里取出一件厚夹克,穿在了身上。
“易师傅,天儿怎么那么冷啊?”
“贵西这地方,海拔比别的地方都要高,山上的昼夜温差还能小的了?告诉你,我们过夜的这地儿,夏天的温度有时会降到零度以下,冷的狠着呢!”
“对了,易师傅,你刚才费那么大工夫弄柴火垛干什么呢?”
“保命用的!说不准哪天晚上,就会碰到那害人的东西!”
“害人的东西?那是什么?”来前,有个车主就跟我说这路上有害人的东西,这会儿,易师傅亲口说到了,看来,这害人的东西绝对不是毒蛇、黑熊或者野狼那么简单,顿时,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怎么,你真想听?”
“是,我很想知道知道!”
易师傅清了清嗓子,开了腔,“那害人的东西,西凤镇的人都管它们叫‘刺儿头',大小呢,跟七八岁小孩的脑袋差不多,浑身都是刺儿,牙齿很是锋利。一到深夜,它们就出来找吃的,只要是活的,都是它们的开胃菜。前两年有个迷路的外地游客,不知道这道儿上有着东西,一个人打着手电走夜路打这过。你猜怎么着?他整个人被‘刺儿头’吃的精光,最后连骨头也没剩下!”
“照你的话,这刺儿头可够厉害的!那,警方插手那游客的事儿吗?”
“人命关天,警察能不管吗?但警局的人倒是想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可没凭没据的,再说,刺儿头又不是人,难到抓个刺头枪毙吗?”
“那后来警方怎么处理这事儿的?”
“不管怎么说,游客是死在了这山上,警局的人也替游客的家属难过,便组织全体警员,给游客的家属捐了一笔0钱,算是一种补偿。游客的家属也是讲道理的人,这事儿也就这么了了。后来呢,警局的人为了避免类似的事儿在发生,便在路口立了个告示牌!但类似的事儿还是不断发生!”
“那这事儿,警方是怎么知道是刺儿头干的?”
“也只是猜测罢了!毕竟,这刺儿头吃人的事儿在这地儿流传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那这事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人讲有好些个年头儿了,就连解放前,这地儿也发生过这事儿!”
现在,车里可以说是漆黑一片,外面也什么都看不到,听易师傅讲着刺儿头的事儿,心里现在有些不安,“易师傅,开开灯吧?”
“开灯?你是想作死啊?”
“怎么?”
“那个死掉的游客要是没打手电筒,也不会被刺儿头吃掉!”
“您的意思是,刺儿头靠着光寻找猎物的?”
“算你小子上路了!所以,今天晚上,连香烟都不能抽,不管多想抽,你也得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