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探望
林乙书和夏悦离开后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映着云朵，泛起火红色的天景，华雨抬头远眺，不禁暗想，“小悠师叔爱看晚霞，这会儿估计也像我这样昂着头瞧天呢。”
他的心情五年来从没有如此的好过，由于仙山大比临近，所以各脉都已解禁，弟子可以随意走动，华雨也五年来首次被允许去错情居看望。
进了石屋，华雨盘膝坐在床上，三天后才会开启护山法阵，由林乙书陪他去错情居，所以他也不急。深吸一后气后，气息渐渐平缓，慢慢入了定。
华雨体质绝佳，修行可谓一日千里，但此刻却也到了一个瓶颈期。虽然绝人道位处雾林和地龙谷之间，灵气属性不显，可对华雨来说却是丝毫不受影响，现在他体内所聚灵气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聚集在丹田之处旋而不止。
由于灵气越聚越多，在狭小的丹田处就越发密集，灵气漩涡也越发的浓稠，旋转也就逐渐减慢。华雨知道，他离凝结成元神丹已经不远了。当灵气漩涡停止旋转之时，也是灵气最为浓密之际，这时便会凝结成丹，丹成之日就会逐渐开裂，几个时辰内便会碎丹化神，到时他也就一跃成为凝神之境的修士了。
但就在这最后关键时刻，出现了变故。
三年前，华雨在静坐入定之时，通过内视意外地发觉在他丹田之处隐有几丝冰色的寒气游走，起初由于寒气出现频率太低，而且无甚影响，所以华雨没有理会。但随着修炼日久，寒气也愈发多了起来，到他有所警惕之时，寒气已然成为一张若隐若现的冰****罩，将丹田隐隐包围。
再一次入定内视，华雨不禁紧皱双眉，冰银色的网越来越密，已不像以前那般偶尔才闪现一次，而是经常围在丹田四周，似无数道细小的闪电一般。但最令他担忧的是，每当冰网出现之际，他对灵气的吸收和聚集就会减缓，似乎灵气像是碰到了某种阻隔进入丹田的屏障一般。
华雨慢慢睁开双眼，起身下地，有些烦躁地来回踱步。
“这该死的冰网到底是甚么？怎么所有典籍都没有记载？”他由于自身存在诸多秘密，不宜过多与人交流，所以曾试图从林乙书送来的典籍中找寻答案，但却是一番徒劳。
其实，是由于华雨急于解开狼牙“雪印”中的封存画面，所以他时常用灵气蕴养此宝。照理说在修真界，灵气蕴养夺来的或是捡来的法宝是可以据为己用的，甚至他人在本命法宝上的心神烙印也可通过灵气蕴养来慢慢抹去。
但雪印却是不同，此宝强悍异常姑且不说，重要的是银狼王临死之前在他这个本命法器上布下了厉害的禁制，若是普通百姓常年身怀此宝，那禁制必会在两年之后发动，将周遭一切尽数化为乌有。
这便是银狼王再三叮嘱华雨要在两年内去往双蝶山，找到蝶舞仙子的缘由。蝶舞仙子定然能破除禁制，到时华雨也可得救，不至于与万妖帛一起灰飞烟灭。然而银狼王在濒死之际，却没有发现华雨竟是一名修真之士，而且已经聚灵。
正是由于华雨体内灵气延缓了禁制的发作，但银狼王的禁制有了灵气供养，也愈发壮大，到如今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倒过来制约华雨。
“或许该问问师父。”推开窗子，华雨凝望着错情居的方向，除了静谧，眼前一片漆黑朦胧。
五行仙山为天下仙道第一隐世门派，乃修真界泰斗一般的存在。仙阵封山三年后首次开启，便有一些同道门派前来拜山，一来是应邀观摩仙山大比之盛况，二来也好共同商讨对策来应对近来蠢蠢欲动的妖道一族。
故此，仙山上下都运作了起来，各脉弟子不是临阵苦修，好在大比中一展本领，就是忙于热情接待八方来客，好一尽地主之宜。
山间清幽，灵石傍壁千仞，然崖缝之中却依旧有青松咬定，崖下山石之隙也被凿出一条弯弯的小径。小径穿梭绝峰断壁之间，一路青翠隐秘。
路很深，不知通向何处。踩在被晨露打湿的石路上，两道身影缓缓而来。
“五年了，你我二人又踏上了这条山道，上次是离开，这次师弟却是回家。”林乙书感慨道：“想必师弟只有把这里才看作是家吧。”
华雨呵呵一笑，“师兄说话倒越像个穷酸了。”凝望前路，连他都不知哪里才是他心中的家。
“有吗？或许我真不适合在这修真的世界，采菊幽山侧，佳人盼归来。如此才是人生之妙境呀。”说完林乙书一副悠然之态。但华雨却看出他眉宇之间的一缕愁意，似有化不开的心障一般。
“师兄如果没有了心事，便是做个穷酸也不错。”
林乙书一怔，像是被华雨戳中了心神，愣了片刻，方才苦笑摇头，随即说道：“前方不远便是错情居，师弟自己去吧。”说完停下脚步。华雨闻言不由猛地心跳几下，点头示意后，独自一人沿路而去。
错情居巨石之后，一道纤弱身影在小院之中忙碌着，衣袖轻挽，露出两只玉臂，手里拿着一把精致小剪，似在饶有兴致的修着花枝。但没一会儿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种精细活儿只有姐姐才能做，我哪能做得来。”花丛之前的正是陆清瑶的侍女小悠，只见他将剪刀随手放到一边儿，坐在脚边的小凳上，口中喃喃：“不知我何时才能离开？”望着花团发愣。
“不知姐姐急着要去哪里呀？”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小悠浑身一震，蓦然看向柴门之外，只见一翩翩青年立在那里，一身青衣，背负长剑，正望着她笑。
凝视片刻后，小悠顿时喜上眉梢，身形一闪便到了青年面前，仔细打量着，眼眶渐渐湿润。“小鬼头，你竟长的这么高了。”话一落，泪珠已然流出。华雨没料到小悠师叔见了他竟会如此，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师叔，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小悠摇头，破涕为笑，轻抹了下眼泪，说道：“没事，我高兴的，这些年了，你小子也不回来看看。”虽然两人相处仅是数月，但小悠却是真将华雨当做小弟弟一般疼爱。
“讲来也是话长，等小雨先去见过师父师娘再跟小悠姐叙叙。”华雨这便要向屋里走，小悠道：“姐姐和楚大哥已不在错情居了。”华雨一愣，小悠又道：“三年前，他们结伴出山，说是要找寻小石头和缘儿。”说完神情黯然，想起当时二人离开时说过，如果找到了子女便回来，但如今依旧杳无音讯。
华雨呆在原地，许久没有回过神来，盼望着能与师尊见面，然而却是扑来个空，顿时觉得心里空空的，很不是滋味。小悠看出了他的异样，上前拽了一下华雨衣袖，“不必难过，以后有机会见到的，走，楚大哥给你留了东西。”拉着他往屋里走。
华雨被小悠拉进屋，环顾一周，屋中摆设与五年前丝毫无异，仍是简洁朴素，只是有些冷清，他兀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灌而下，觉得心里好了不少。这时小悠从里屋出来，手中拿着一本书册。
走到桌前，小悠也坐下，郑重地将书册放在桌面中央，“这是楚大哥的毕生心血，写了黄龙仙剑的祭练精髓和一些修真道法，姐姐也做了许多批注。”说完将册子推到华雨面前，“楚大哥说那些年由于私事缠身，所以未能好好教导于你，心里有愧，故而写了这册子，叫我等到你来，亲手转交，也好不耽误了你的修为。唉，可没想这一等便是五年。”
小悠说完，华雨紧紧攥着册子，早已泣不成声。
“楚大哥和姐姐都是苦命的人。”小悠叹息一声，随后理了理情绪，道：“小鬼头，你都长成大人了，不要总抹眼泪了，不跟姐姐讲讲你这些年的事情？”华雨闻言忍住哭意，片刻后开始慢慢讲述自己的过往。
这一说也是波澜起伏，处处出人意料。
“天衡之体？也只有五行仙山是这般称呼。”小悠道。华雨一愣，问道：“姐姐何出此言？”小悠继而说道：“仙道其他门派和天下正邪各道可都没有那五灵凝幻，但也是出现过你这样的人的。”华雨细想也是，天衡之体不可能都恰好跑来五行仙山。
“修真界也称拥有此等体质的人为天之子，意为可容天地的人。不只是五行灵气，这天下修真路径多若繁星，数不胜数，但只有天之子是尽数可纳，没有哪条路径是对你们关闭的。”说到此处，小悠似乎有些口干，也喝了一杯水，清丽的双眸看着华雨，不知他明白了多少。
华雨沉吟稍许，道：“也就是说，我可以学会贯通天下各道的法术，但若是不专而贪多，极有可能沦为平庸，草草一生。”说完不由地想起了绝人道以往的主人-神灵子。
“一语中的！小鬼头脑子确实灵光，这天地千百年来，天之子也是不乏其人，但成就卓越者却是寥寥，这其中因果怕得你自己找寻了。”小悠其实也不甚了解，所知也不过道听而已。
除却这些，两人又谈了些趣事，不时一阵欢笑之声。
随着二人谈天说地，天色也是渐晚，小悠望了望窗外，对华雨说：“小鬼头，天色不早了，今日见了你，明日我也要离开这里去找姐姐了。”摸了摸华雨的头，又道：“你也这么大了，要照看好自己，有朝一日我们全家团聚，你一定要于我讲讲这仙山大比的盛况。”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了。
华雨不愿再让小悠难过，起身深深行了一礼，道：“小雨记得了。”说完急忙扭头，不让小悠看见他湿润的眼眶，几步出了屋子，长呼一口气，祭出仙剑，化作一道黄芒直冲天际。
小悠走了出来，站在刻有“错情居”的巨石旁，抬头凝望着天边，久久未动。
与林乙书会合后，林乙书见华雨失魂落魄，精神萎靡，也没有多做过问，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并肩走着，仿佛不曾有身边之人一般。
五行山脉气候宜人，山中处处是绝美之色，华雨与林乙书二人行至一处山口，两侧草木茂盛，一览皆是翠绿之色，然则当二人行近时，面前竟出现了一层微微的薄光，细看那薄光横贯百里，似一道挡在身前的巨大屏障。虽然薄光看似淡不可察，但如若有修真人士冒然闯过，势必身死魂灭，即使修为极高之人也会重伤难治。
华雨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五行仙山的护山大阵了，此阵玄妙异常，即便有能力通过这道屏障，也会在阵中彻底迷失，遇到重重艰险不说，能不能找到出阵的路径便是个困难。
林乙书独自上前，平直伸出双掌，掌心灵光蓦然闪现，将双手缓缓靠在薄光屏障之上后，他口中念念有词，听了像是一道极其复杂古老的咒文，甚是佶屈聱牙，华雨云里雾里，心下不禁佩服这位师兄，如此天书一般的法咒居然能记得住。
“往后想要出山是没指望了，如此拗口的咒语，即使告诉我，想来我也记不住的。”华雨暗想。
许久之后，林乙书终于念完了，只见他双掌猛地一合，再次打开时似有一股巨力在阻挡一般，显得极为吃力，稍倾，当他双掌分开约莫一人宽度时，口中急道：“师弟快进！”华雨有过经验，头都不点，身影嗖地一声便进了阵中。林乙书也随即一闪而入。
几乎同时，那薄光屏障上被林乙书打开的口也瞬间闭合，山间像是从未经打搅一般，依旧美色盎然。
进入屏障之后也与阵外一般景色，无甚特殊，但想要出阵便不能自顾地沿着眼前道路行走了，否则将彻底迷失在幻阵之中。华雨有林乙书在前方指引，因此只需紧随便能安然出去，七拐八拐之后，二人径直穿过了一株千年巨树的树干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道白玉石阶顺山蜿蜒而上，便是华雨初次入山的景象了。
华雨暗叹一息，不知下次出这仙阵得等到何时了。二人正欲上山，却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住了目光，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