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造化弄人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山间石路暮色重重。
华雨和缘儿两人一前一后疾步而行，缘儿在后气喘吁吁，脚步越来越慢，实在无力支撑了，路边寻了块山石坐了下来，大声道：“雨，雨哥哥，走不动了。”
前面赶路的华雨也发现缘儿已经不支了，停了下来，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被那个‘胖骡子’打伤的地方还疼呢？”
缘儿嘟着嘴点了点头。
华雨想起之前的事情也满腔怒火，狠狠说道：“待小爷道法有成了，一定将这些胖骡子、臭道士好好教训一遍。”之后又陪笑道：“好给我的缘儿妹妹出气报仇。”
知道华雨逗自己，缘儿也开心起来，乐道：“对，那个罗胖子是该教训，还有那个冷脸道士，把我们送出那个破阵之后就不管我们了，这么远的路，天都快黑了还没走到。”之后又低声喃喃道：“肚子都饿了。”
每当看到缘儿抱怨肚子饿时可爱的模样，华雨都心情大好，朗声说道：“我师父住的是远了一些，可我们要是能够蕴养了自己的法器，御器而行，这点道路还不是转眼就到了。”
缘儿一想也是，同意地点了点头，暗下决心要加倍修炼。
华雨又道：“就算我们现在赶路也比寻常世人快了许多。”之后语气一转，饶有兴致地问道：“胖丫头，你以后想练个怎样的法宝？”
缘儿被问得一呆，她还从未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微微一笑，道：“缘儿没想过，到时候听从师父的就是了。”
华雨嬉笑说道：“我在流浪时，听老人们说，小丫头要是戴个手镯什么的，长大定能成个贤淑女子，你这么胖，以后肯定很难嫁出去，不如及早练个手镯当做法宝吧，哈哈。”
“讨厌！”缘儿嘴上嗲怒一声，心里却满是甜意，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喜欢跟华雨之间的这种打闹嬉戏。
两人玩闹了一阵，华雨看了看天色，越来越昏暗，夜幕很快便会降临了。
“我们赶紧走吧，等彻底黑天了，山道就更难行了。”
缘儿也歇息的差不多了，起身后两人正要出发，忽见石路尽头飘来一股黑气，黑气异常浓密，让人感觉有些阴森可怖，似乎连沉沉的暮色都纷纷避让开来。
华雨见后用手使劲揉了揉双目，定眼细看，瞬间脸色大变，颤颤说道：“这，这...”他下意识地将缘儿护在身后，眼神中透着警惕和恐惧。
华雨实在不敢相信，他从那黑气中感受到了一股血腥阴鬼之气，与他体内所修灵力截然相反，鬼气更是让他浑身发凉，血液也有一种被抽离的感觉，不禁暗忖：这五行仙山之地，乃是正道仙门所在，怎会有如此阴邪之气？
看着神情紧绷，额头都隐有汗珠渗出，但却仍旧毫不退缩地站在自己身前的华雨，缘儿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眼前的情景并未让她有丝毫害怕，反而神色轻松，缘儿跃步而出，在华雨忽感意外，正要阻拦之时，她开口叫出声来。
“师父，缘儿在这里。”
幽黑魔气中的正是从错情居离去的魔尊关无初，陆清瑶没有与他相见是早已预料到的，但这一刻关无初还是神情沮丧，缘儿的叫喊让他始料未及地一震，华袍大袖一挥，浓密的魔气瞬间消失。
缘儿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师父，开心地跑了过去，关无初细细一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面露狂态，笑声响彻山涧，缘儿没想到师父见到自己后会如此开心，心里有些责怪自己的任性离开。
华雨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他仔细打量着关无初，心下暗忖：缘儿的师父怎么疯疯癫癫的，让人都有些害怕。之后想到先前所见的令他有些打怵的黑气，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那些黑气让他想起了楚天鹰给他讲过的魔道邪法。
“缘儿...”华雨不由地叫了一声，但什么都没有说。
缘儿似乎对关无初的癫狂之态习以为常，她转身冲华雨喊道：“雨哥哥，缘儿找到师父了。”一副欣喜模样，像是走失的孩子找到了家一般。
关无初并未注意远处的华雨，他拂起遮住小半边脸颊的黑发，不住地看着身前的缘儿，眼神中透着慈爱，与他邪异的面容有些不衬。
缘儿看着关无初，娇弱地喃道：“师父，缘儿是肚子饿了才乱跑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如蚊鸣。
关无初轻抚着缘儿的头，柔声说道：“此次也是为师的疏忽，没想到你竟然会跑到这里来。”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忽地变得严厉起来，“马上跟我离开这里，一刻都不能留。”毫无商量可言。
缘儿被这么一喝，心里有些害怕，低下了头，不敢反对，但还是偷偷瞥了华雨几眼。华雨见状，生怕缘儿委屈，远远大声叫喊起来：“喂，你自己不管自己徒儿，如今反倒有理了？”
关无初闻声转头看向华雨，华雨看到那眼神，忽地如同身陷九幽寒地一般，全身血液似乎瞬间被冰封，脸色刷地一下就全白了，汗水渗流出来，身体也不禁微微打颤，想要挪到一丝也是千难万难。
“小小孩童，竟如此无礼。”
之后关无初不再理会华雨，只见他脚下魔气忽地重又急旋而出，眨眼间便将他与缘儿笼罩其中，缓缓腾起，随后急速向山外飞去，不知踪迹。
关无初离去的极快，魔气消失在天际时，华雨才感觉周身压力逐而消散，他一下子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回想先前的感觉仍然心悸不已。
“缘儿...”他心念几声，凝望天边，久久不曾收回目光，几个月地陪伴还是让他极为不舍。
夜幕彻底降临，黑暗瞬间笼罩群山，将最后一丝光明吞噬而尽。
过来好一会儿，华雨从地上吃力地站起来，拍了怕身上的尘土，黯然地叹息一声，夜色中辩了辩方向，慢慢朝错情居走去。
一路上华雨像是失魂了一般，呆若木鸡地走着，每每想到关无初的样子他都心绪不已，感觉很是不安，他实没有想到缘儿的师父竟会是那般怪异模样？
伸手摸了摸贴身藏好的彩帛，感觉心安了不少，既然缘儿愿意随那怪人而去，他也不再多想了，抬头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夜空，凝了凝神，朝山路尽头疾行而去。
错情居的中央房舍之内，楚天鹰端坐在一处角落里，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但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小悠则在陆清瑶身旁，两人不知说些什么，但神情亦是欢喜之态。
关无初离开之前的话对于三人来说犹如天降惊雷一般，让他们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本以为小女儿已遭毒手，可没想到居然峰回路转。
“缘儿...缘儿...”
楚天鹰一遍遍默念着，他其实不喜欢这个名字，但还是忍不住念出声来。
陆清瑶望了眼角落里的楚天鹰，柔声道：“天鹰，你也不必想的过多，缘儿只要还在人世，我们就一定有再见的机会。”
她实在太过了解楚天鹰，深知他定是在为自己的大意而自责。
小悠笑道：“楚大哥，姐姐说的对，那个魔头虽然可恶，但相信并没有信口胡说，你和姐姐就在山中静养伤势，明日我便出山，一定将小缘儿给你们带回来。”
楚天鹰闻言，正欲说话，被陆清瑶拦住，陆清瑶正色说道：“小悠不准出山，你伤成这样更是不行，关无初的性子我知道，他不会让你们如愿的。”抬头望着窗外夜色，她心中仅盼着女儿能平安就好。
其实作为母亲的陆清瑶何尝不想念自己的子女，可她也不愿再让身边之人受到伤害了。
楚天鹰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小悠也不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叫喊。
“师父，您在里面吗？师父...”
三人均是一怔，有人来到屋外竟都毫无察觉，看来缘儿的事确是令他们心神太过不宁，楚天鹰听到喊声后神色一松，小悠看他表情也明白过来，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华雨紧随小悠进得屋来，首先便看见一个容貌甚美的女子坐在床边，一身白衣如雪，虽然面容间隐现一丝沧桑忧郁，但丝毫不曾影响她那绝世的容颜。
呆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看见角落里虚弱的楚天鹰，华雨眼圈一红，扑倒在师父面前，放声大哭出来，嘴里不住地喊着：“师父...师父...”
紧绷了两个多月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这时的他才像个真正的十三岁少年，华雨就这样一直大哭，仿佛在宣泄着一切，小悠在一旁看着，也偷偷地抹了几滴眼泪。
楚天鹰用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华雨的头，眼神里透着心疼。
半晌后，华雨渐渐止住了哭声，觉得心里舒畅了很多，小悠为他找来一把椅子坐下。楚天鹰做了简单的介绍，当华雨得知眼前绝美之人就是自己师娘时，他急忙起身行大礼，“小雨见过师娘。”
陆清瑶嫣然一笑，柔声道：“不用如此大礼。”抬起玉手虚扶一下，华雨感到一股柔和之力凭空轻托他一把，顺势站起身来。
小悠在旁边掩嘴轻笑，道：“小鬼头还挺知礼数的。”
华雨看看这位灵动漂亮的小师叔，也呵呵一乐。
楚天鹰却面色沉了下来，向华雨问道：“小雨，你师弟到底...”一旁的陆清瑶眼神里也透出了一丝担忧和期待。
华雨见师父身体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他早已料到师父会问起楚石的事情，便正声说道：“师父师娘不必过多担心，师弟是被一位前辈高人带走的，说是要收他为徒。”
小悠急道：“什么人能比楚大哥和姐姐还要厉害，敢抢走小石头。”
华雨见她也叫楚石是“石头”，心下一乐，随后说道：“是叫苦佛尊者的，是一个像极了叫花子的老和尚。”
华雨说的轻松异常，但楚天鹰和陆清瑶听后俱是神色大变，难掩心中震惊之意。
小悠一头雾水，问道：“姐姐，这个‘苦佛尊者’是什么人呀？”
陆清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缓缓说道：“苦佛尊者是与我的恩师寒梅仙妃和你楚大哥的师父黑瓦前辈同一辈的人物，一身佛道修为深不可测，如今佛道之人已是凤毛麟角了。”
一旁的华雨和小悠听后惊呼不已。
楚天鹰则皱起了眉头，陆清瑶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忧地说道：“石儿若真随苦佛尊者修行，便是另投他门，仙山门规定然不许，你往后怕是更难融入门派之中了。”
望了望桌上点起的红烛，轻轻摇曳，楚天鹰轻笑一声，无所介怀地说道：“如今便好些了吗？我所虑并非此事，苦佛尊者神龙难见首尾，石儿不知何时才能有消息。”深情地看着陆清瑶，满眼柔情，“如若能找到缘儿，也好一解你思念孤寂之苦。”
“师父也知道缘儿？”华雨闻言脱口而出，但随后细想便觉不对，“就算师父在破庙外昏迷之前见了缘儿，但也并不知晓姓名呀。”
华雨说的随意，但屋里三人听了却犹如晴天霹雳般，瞬间呆住了。
楚天鹰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将华雨拉到身前，激动地说道：“庙前与你一起的小姑娘，难道，难道...”难掩心中震惊，话语都有些打颤。
陆清瑶和小悠都难以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巧妙之事，但内心还是十分迫切。
华雨对三人的异常之态实在难以琢磨，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后开始慢慢讲述两月前从轩水城开始的一幕幕，只是万妖帛一事仍旧瞒了起来。
红烛渐渐燃尽，印在墙上的影子也越来越模糊，小悠急匆匆地重新燃起一支，随后便又坐下聆听...
华雨的字字句句都重重地敲击着楚天鹰的心，他身体一直不住地微微颤抖，艰辛寻女十年，从失望到绝望，后又有了希望，此刻更是成了现实，仿佛女儿就在眼前欢快地蹦蹦跳跳一般。
“我的女儿陪伴我近两个月，我却全然不知。”楚天鹰神情恍惚，喃喃自道。
华雨闻言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小悠冲他点点头，激动说道：“那个姑娘就是楚大哥和姐姐的女儿，失踪了十年多的女儿。”之后遗憾地叹息一声，“只差了一步，没想到缘儿又被那个魔头带走了。”
华雨转向陆清瑶，绝世容颜早已泪如泉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