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日光斜斜地照在流云居外的桃花树上,冬日刚过,气温回暖,粉嫩的花朵娇羞地在树上冒出一个头,和躺在床上的程炽惨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炽儿,炽儿,你醒醒啊……”程炽刚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女子扑在自己身上哭得梨花带雨。
模模糊糊地睁开眼,雕花木床,粉白墙壁,室内摆一个绨素屏风。窗台上一个素白的花瓶里斜插了一支桃花。
房间里是简单的首饰台和几张桌子,没有什么过多的摆设,看得出这里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这是什么地方?
脑海中只记得酒店碎了一地的玻璃杯,流了一地的红酒,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后脑勺钻心的痛,再没有然后。
程炽看了看那流泪的女子。
那女子约莫三十出头的岁数,一张脸不似寻常女子一般白皙秀气,五官倒是很精致,杏目之上一对一字眉隐隐透出一股英气。
她身上的衣饰并不十分华丽,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些许地方已经打起了补丁。一支步摇随意地插在头上,简朴之中却又有不输旁人的美丽。
此时女子见程炽醒了,忙端过床头一碗汤药喂她喝下,边笑边哭着说:“炽儿可把娘亲吓坏了,方才你落了水,娘亲怎么叫你你都不醒,娘还以为……”说罢又是一大颗眼泪落下。
炽儿……娘亲……落水。
自己不是在订婚礼上被当众退婚然后出了车祸吗?
类似于汉代的衣服,娘亲这样的称呼,还有古色古香的木床,丝毫没有现代气息的家具。
醒来的自己不是躺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
那么……
尽管不是很想承认,但一个想法还是很清晰地出现了。
这是……穿越了?!
看多了穿越小说的程炽没有想到有一天这种事情也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这边自称为娘亲的女子有些着急,“炽儿,你……怎么……说话啊。”
程炽嘴角浮起一抹惨淡的笑。
穿越么。
这样也好,前世的悲欢就都忘了吧。
很淡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程炽从被褥里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女子的背,安慰道:“娘亲,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冷。”
她这话一说出口,那女子反倒是吓了一跳。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程炽,像是不敢相信般问道:“炽儿,你……你怎么会说这么流利的话了?!”
程炽哑然。她只知道自己出了车祸穿越了,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还没搞清楚。
偏偏这身体的主人公和她生了个一模一样的名字,得,敢情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
程炽想了想,说道:“方才落水之时,我只觉脑中灵光一闪,之前混沌的一些东西便豁然开朗了。只是却好像忘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模模糊糊地,只记得娘亲了,娘亲不要嫌弃我才是。”
说完程炽就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则在心中暗喜。这样一副说辞,即解了旁人疑问,又可以借机了解眼下局势,岂不皆大欢喜。
果然女子听了半分疑虑也没有,只是笑着说:“忘了什么也不要紧,炽儿有娘亲就够了。现在炽儿的痴病也好了,我赶快去告诉苏菲,让那丫头也开心开心。”
程炽琢磨着那个名字和卫生巾一样的人估计是她的丫鬟,心想着什么时候得替她换个名字,便瞅着自己的娘亲乐呵呵地出去了。
程炽独自躺在床上整理着脑海中的思路。
她是因为一场车祸才穿越过来的,而罪魁祸首正是她的未婚夫。
她和未婚夫原本是要在下月完婚的,婚纱照,请帖,喜糖,一切都准备好了。谁知那个渣男在他们定酒店的时候竟然和酒店经理的女儿好上了。
经理答应给他酒店百分之五的股份,于是他曾经说过的那些海枯石烂瞬间便都成了过眼云烟。
这么这么狗血的桥段就在她身上上演了,多可笑。
她被退婚,怒极之下跑出酒店冲上马路。本该穿在身上的火红嫁衣成了车轮前炽热的鲜血。
当汽车轮胎尖锐的摩擦声响起,恐慌的人群,不息的红色血液,她倒在马路中央。
闭上眼。原来再多的海誓山盟都抵不过几张红色的毛爷爷。
她的爱情在金钱面前输得如此彻底。
她恍惚间还能想起那个男人亲吻她的额头对她说,程炽,你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一辈子有多远呢。她果然不应该相信那个混蛋的话。
当鲜红的血液渐渐布满双眸,亲眼看着血液从自己的身体流出。
当身体被撞出十几米坠地,刹那仿佛五脏俱裂。
再多的伤口都不足为惧。
而心最痛。
再醒来,已是异世。
她望着镜子里陌生的容颜。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平常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唯有一双大眼睛灵动非常,仿佛装进了漫天星光。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门前有仓促的脚步声响起,门被撞开,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小姐!”
一个身影随声扑到了床前,程炽抬头一看,模样十二三岁的姑娘跪在床前,此刻正缀了一眼眶的泪水汪汪地看着她。
这家人也真是忒爱哭。程炽摸了摸她的头,摆出一个自认为慈爱的笑容,温柔道:“你就是苏菲吧。”
谁知那少女听见这话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了,她道:“那三小姐好狠的心,平日里我们小姐未曾招惹过她,她无端将小姐推下水,害得小姐失忆,连我都不认得了……”说完又是哀怨地看了一眼程炽。
敢情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啊!程炽听了这话顿觉十分心累。
她以为是自己不慎落水,没想到竟然是让自己同父异母的同胞推下了水!
这年头傻子也不好当啊,智商不够已经很可怜了,还要遭人暗算差点丢掉小命。程炽眼珠子滴溜一转,心想,此程炽非彼程炽,前世活得憋屈,这一世你们又都要我死。
那我偏要活得漂亮!
程炽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娘亲和哭哭啼啼的苏菲。前世那样早早地死去,亲情也好,友情也罢,都叫她这一世来还吧。
至于那个三小姐,她既然摆了自己一道,那么她也定要叫她不好过!
眼下还是中午,程炽坐在石桌前,望着桌子上的白水豆腐素炒白菜和炖茄子素炒花菜以及中间那一盘少得可怜的肉微微讶然。
她道:“娘亲,你们可是不喜肉食?”
程炽平日里最爱吃肉,顿顿无肉不欢。
现在望着眼前那盘油水不足,色泽惨淡的肉,顿时食欲全无。
苏菲气愤地答道:“小姐,这月的月钱又叫大夫人给扣了去!”
云儒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往程炽碗里夹肉。
程炽望着她,不过三十多岁的女子,鬓间竟已有几缕白发。在她来之前,她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过得是怎么样的生活。
但她发誓,在她来了之后,定不会叫她给人欺负了去!
程炽愤恨地咽下肉,几个素菜也装作吃得有滋有味。
饭后她就拉着苏菲开始了解家中形势。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从苏菲口中得知,这个国家叫做西泽,而自己正是当朝右相程思儒之女程炽,母亲乃云大将军之女云儒。
程炽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差点气的背过气去。她母亲如此显赫的身世,何以她如今在这过得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还不如大富人家的丫鬟过得好呢。
又听闻右相一共娶了四位夫人。大夫人无所出,二夫人育有二女,三夫人是一男一女。那小少爷前两年才刚刚诞下,是家中唯一的男丁。
因此三夫人这些年在家中越发地嚣张跋扈。这不,她家三小姐方才才把她这七小姐推下水呢。
说起她这位七小姐,她母亲云儒明明是最早嫁给右相的,理应该是稳坐正主之位,却当了家中的第四位夫人。虽是第四位夫人,大家却又叫她七夫人,是以她也就随着被人唤做了七小姐。
不过这七小姐,还真是“欺”小姐啊。
这家中最受冷落的便是她们这对母女,常年待在这寒酸的流云居,程思儒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来看她们一眼,平时根本就不闻不问。
她们本就不多的月钱时常被大夫人扣了去,他明明知道,却也装作不知道。
流云居唯一的丫鬟苏菲,还是前些年云儒在街上可怜她无家可归收留来的。
她那些大娘二娘整日穿金戴银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多有钱。她娘亲的首饰盒里却只有几根简单的步摇和一副海蓝色的耳坠。
听苏菲说她娘时常望这蓝坠子望得出神。那坠子也却是是流光溢彩,像是装了一汪海水在里面,蓝得绚烂,蓝到极致,叫人移不开视线。
苏菲讲完后,程炽心里存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我娘这么显赫的身份,何以屈居在这丞相府做这七夫人?程思儒为什么对我娘这么冷淡?这蓝色坠子又是何人赠与我娘?我娘心中思之念之的又是谁呢?
程炽想着想着,脑子里便蹦出了一场狗血的三角剧情,奈何线索实在太少,所以无法开展罢了。
和苏菲聊了一下午。流云居上头的云朵闲闲地飘过,程炽倚着小竹林前的石墩靠在苏菲腿上,微风阵阵,吹落几片桃花。她想,这样的时光其实也是极好的。只是现在大仇未报,她睡不安稳啊。
拍了拍衣裤上的尘土,程炽拉着苏菲的手:“三小姐住哪屋,去会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