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正月初六日接到家信三函:一系十一月初三所发,有父亲手谕,温弟代书者;一系十一月十八所发,有父亲手谕,植弟代书者;一系十二月初三澄弟在县城所发一书,甚为详明,使游子在外,巨细了然。
庙山上金叔不知为何事,而可取“腾七之数”?若非道义可得者,则不可轻易受此。要做好人,第一要在此处下手。能令鬼服神钦,则自然识日进气日刚。否则不觉堕入卑污一流,必有被人看不起之日,不可不慎。诸弟现处极好之时,家事有我一人担当,正好做个光明磊落、神钦鬼服之人。名声既出,信义既著,随便答言,无事不成,不必爱此小便宜也。
反映清代礼节的图画父亲两次手谕,皆不欲予乞假归家。而予之意,甚思日侍父母之侧,不得不为迎养之计。去冬家书曾以归省、迎着二事与诸弟相商。今父亲手示既不许归省,则迎养之计更不可缓。所难者,堂上有四位老人,若专迎父母而不迎叔父母,不特予心中不安,即父母心中亦必不安;若四位并迎,则叔母病未全好,远道跋涉尤艰。予意欲于今年八月初旬,迎父亲、母亲、叔父三位老人来京;留叔母在家,诸弟妇细心伺候。明年正月元宵节后,即送叔父回南,我得与叔父相聚数月,则我之心安;父母得与叔父同行数千里来京,则父母之心安;叔母在家半年,专雇一人服侍,诸弟妇又细心奉养,则叔父亦可放心;叔父在家抑郁数十年,今出外潇洒半年,又得观京师之壮丽,又得与侄儿、侄妇、侄孙团聚,则叔父亦可快畅。在家坐轿至湘潭,澄侯先至潭,雇定好船,伺候老人开船后,澄弟即可回家。船至汉口,予遗荆七在汉口迎接,由汉口坐三乘轿子到京,行李婢仆则用小车,甚为易办。求诸弟细商堂上老人,春间即赐回信,至要至要。
李泽显、李英灿进京,余必加意庇护。八斗冲地,望绘图与我看。诸弟自侍病至葬事,十分劳苦,我不克帮,心甚歉愧。
京师大小平安。
皇太后大丧已经已于正月七日二十七日满,脱去孝衣。初八日系祖父冥诞,我作文致祭,即于是日亦脱白孝,以后照常当差。心中万绪,不及尽书,统容续布。兄国藩手草。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正月初六收到三封家信:一封是十一月三日发出的,有父亲的信件,是温弟代写的;一封是十一月十八日发出的,有父亲的书信,是植弟代写的;一封是十二月三日澄弟在县城所发出的,非常详细明白,让在外面的我,大事小事全都清楚。
庙山上金叔不知为了什么事而能够取“腾七之数”?假如不是靠道义就得到的,就不能轻易接受它。要想做好人,第一就从这里下手,能让鬼神钦服,那么见识自然会日益长进,志气也会天天刚强。否则,就会不自觉地堕落到卑污一流,必定有被人瞧不起的那一天,一定要慎重!兄弟们如今处于很好的时机,家事有我一人承担,正好可以做个光明磊落鬼神钦服的人;声望既然已经传出,信义既然已经卓著,随便答应,无事不成,不必贪占这些小便宜。
清·孝经图之二父亲的两封亲笔信,都不想让我请假回家。而我的想法,很想天天侍奉在父母的身旁,不能不做迎接奉养父母的打算。去年冬天的家信,曾与诸弟商谈归省、迎养两件事。现在收到父亲亲笔信,既然不许归家探望,那么迎养的事更加不能延缓。最困难的是,堂上有四位老人。假如专门接父母而不接叔父母,不但我心中不安,就是父母心中也不安;假如四位一块接养,然而叔母病还没有全好,远道跋涉尤其艰难。我的打算是想在今年八月上旬接父亲、母亲、叔父三位老人来京城,留叔母在家,各位弟妹细心伺候。明年正月元宵节后,立刻送叔父回南方,这样我能够与叔父相聚几个月,那么我也会心安;父母能与叔父同行几千里到京城,那么父母也会心安;叔母在家半年,专门请一人服侍,各弟妹又细心侍奉,那么叔父也可以放心;叔父在家压抑几十年,现在出来潇洒半年,又可以观看京师的壮丽,又能与侄儿、侄儿媳妇、侄孙团聚,那么叔父也会很舒畅。来时从家乡坐轿子到湘潭,澄侯先到湘潭雇好船,等到开船老人走后,澄弟就可以回家。船到汉口,我派荆七在汉口迎接。再从汉口坐三乘轿子到京城,行李佣人就用小车,很容易办。求兄弟们与堂上老人们认真商量,春天就请回信。至要至要。
李泽显、李英灿进京,我一定会用心庇护,八斗冲地,希望画幅图给我看。诸弟从服侍病人到办理葬事,非常辛劳,我不能有所帮助,内心非常内疚、惭愧。
京中大小均平安。
皇太后大丧从正月七日到二十七日结束,脱去孝衣。初八是祖父的冥诞。我写了文章致祭。就在这天也脱下白孝,之后照旧当差。心中千头万绪,来不及全写完,都等以后再续写吧。兄国藩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