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整个情况看,游击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尹老二说,“普里、江里打响了?”一他想起了以前葛爱林表扬过司仲建立寄生武装的事,肯定这些星星点存的枪声,一定是各乡镇的寄生武装的统一闹事行动,按常规游击队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分散出击。为什么呢?一他,实在也说不清楚里边的究竟,更不敢往深处去说……
“报告县长!游击队打到西门来了!”尹老二正要说东里还没发现敌情,外面就报告来了。
“城门,城门!”武朝冉大惊失色,叫道,“快关城门!”
“武县长,不要慌,我去看看。”尹老二冲出县政府。
“喂黎专员吗,”武朝冉急忙摇通了专区的电话,“我是开县,游击队快攻进城了,我请求派正规军救援!”
“三六九团呢?”黎专员问。
“他那两个营已被游击队分别在东里和普里拖住,城里只有一个营,实数只有两个连!”
“一个营不够要多少,不是还有一个警察中队吗?”
“黎专员一,”武朝冉声嘶力竭地说,“游击队可是来者不善,对县城势在必夺呀!”
黎公寿似乎感到从脑后射来一股寒气,把脊柱透得冰凉,立刻预感到了在他的治下失去一座县城的耻辱,立回答说好,我立刻报告川绥靖公署,请他们调动正规军救援你们!”
“喂,是武县长吗?”
“是我,您是黎专员吗?”
“你听好了:孙主任已调动江防三六四团驰援你们。”黎公寿打起精神说,“但你们必须坚持到下午六点以后他们才能赶到。”
“要那么久吗?我担心天一亮游击队会发起攻击!”
“哈!”黎公寿壮着胆说,“你不要怕,没听说游击队只会摸夜螺蛳吗?只要你把眼下的两个小时黑夜度过,天一亮就问题不大了。”
“谢谢专员救命之恩!”
“不客气,好自为之吧!”
“啊,尹局长回来了?”武朝冉放下听筒看见尹老二朝他走来,忙打招呼。
“报告县长!”尹老二很精神地向武朝冉敬礼后,递上一张标语说:
“三营是自己吓自己,他们就是看了这种标语后擅自撤进城内,并让我们的兄弟进来报告的。”
“这字写得真漂亮!”武朝冉拿着标语说,“共产党里有人才呀!”他脸色转阴地说:“他们兵临城下,为何不攻?”
“弄不清楚,”尹老二说,“恐怕还没弄清城内的虚实。”
“报告武县长!昨晚是小股共军骚扰。”三营长也递上一张标语。
“昨晚?——共军?”
“不!是游击队。”三营长指着窗外说,“天已大亮了。”
“啊!天真的亮了?”武朝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是怎么得到标语的?”
“我们发现枪声停了,打开城门出去看到后,撕了几张。”
“什么?什么?开城门?”武朝冉大发雷霆,“谁叫开城门的?你们是想让我当俘虏吗?”他声色俱厉地尹老二和三营长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城门!”
……天亮了,城里城夕卜、大街小巷到处都在传说当年打到杨柳关的红军,现在打进城来了!”
“不会吧?城门都还关着的呀!”
“不信?你到北井巷和小南街去看那些标语!”
“叮!叮!叮叮!”武朝冉有气无力地拿起听筒问:“你找谁?”“是武县长吗?”
“是。黎专员?”
“我问你,局势如何?民心安定吗?”
“不敢开城门,居民买不到菜,城里九口水井不够用,所以人心慌舌。”
“兵临城下,最主要的是安定民心!别人贴标语你不会出安民告示?你要挺身而出向民众讲话,告诉他们救兵下午就到了,希望大家安居不要躁动。对寻衅闹事者,以通共论处,格杀勿论!”
“是!我一定坚守,城亡我亡!”
“不要那么悲观,你快出去接见民众吧!”
“是!”武朝冉放下电话呆坐着,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毗卢寺屋顶上那时而闪耀的金光……
两军对峙!
是一种非常难过的煎熬。
司仲和胡麻子拿着望远镜站在文昌阁楼上,不停地观察着城里敌人的动态。从天亮到中午了,城门仍然紧闭。这当然是司仲和胡麻子希望的局面,但蹲守了半夜又半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游击队员们,却希望将自己几个月来的训练本事在此一显身手。
龚疤子对司仲不准他偷袭三营本来就很有意见,要不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压住了他的口,早就耐不住了,何况烈日之下埋伏在草丛之中渴、痒难耐?
司仲问胡麻子:“参谋长,你说龚云东那肚子气被太阳晒蔫了没有?”
“受热膨胀恐怕要爆了!”胡麻子笑着说,“他是个做小生意的,每次出来都想要赚点。出发前听到要他来打县城,就一直乐得对我说:二号,这回我再榜他两挺机枪,每个小队都有了,好不快哉!”
司仲你不怕他这阵冲进城去捅个大娄子?”
胡麻子:“我不担心这个。”
“为什么?”
“一,有你在此,他不敢。第二,他是党员。第三,他要算这个买卖是赔是赚,大白天他不敢攻城,怕赔本。”
“哈!精辟!”
“报告一号!交通站送来的信。”李海生将一颗蜡丸递给司仲。
司仲看完川纵肖司令的命令后,递给胡麻子说通知部队,提前半小时开饭。告诉云东下午五点撤出阵地,原路返回,明晨一点到达毛垭头待令。”说完,躺在楼板上睡着了。
胡麻子拿起肖司令员的命令看着:
……你们此次奔袭,为渡江部队赢得了充分的时间和空间,
给他们顺利地完成作战任务提供了坚强有力的保证,为全面实现纵队的战略调整作出了重大贡献。接此令后,立即撤出战斗。
肖卫
胡麻子看完命令后,交给李海生放进公文包,示意让他下楼警卫。然后向司令部直属小分队走去,准备布置传达撤出战斗的命令。他边走边想:“一号为什么要延迟这么长时间撤出战斗呢?我们完全可以按纵队命令马上撤出战斗,迂回茶店子解决两个连的军、警,救出沈校长!”于是飞身上楼向司仲陈述了自己的想法。
司仲听完胡麻子的意见后,耐心地说肖司令员是为我们的安全撤离着想,才叫我们提早撤离的。你算过时间没有,靠一些小打鱼船护送部队渡江,两个小时的夜间行动,能渡得完吗?白天一他们必须利用白天,才能把余下的人员运送过江。如果我们现在撤离,敌人马上就会发现我们的意图,他们会立即把后队改为前队回扑北岸,同时让驻七曜山的剿共部队迅速北进,没有渡完的兄弟部队不是要遭到两面夹击吗?”
“啊!”
“要知道,我们在这里多待的分分秒秒都可能让兄弟支队减少时时日日的压力,让他们一个不落地全部安全地渡过江去!”
“是!”胡麻子无言地退下了。
县城里,鼎沸的人心也被烈日晒疲乏了。
上午,烦躁的人们还东街、西街、南街、北巷地潮来潮去地狂奔,而今,像闹林的雀儿归了窝。街上行人稀少了,坐在县政府听不到吵闹的武朝冉,静寂一像冰雹打在他身上又凉又痛。他发起抖来,直叫:“冷,冷,冷!痛呀,周身冷、痛!”
尹老二忙叫人请来医生为他检查,医生看完说无大碍,是累的、急的。吃两片镇静剂,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休息?”武朝冉苦笑着说,“这不是在给我开天大的玩笑吗?”
医生拿了药,对随着退出办公室的尹老二说:“如果他再不睡觉,精神一旦崩溃,将会发狂!”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偏西,龚疤子看了又看手表,认定时针正正地指到5,分针指到12,才下令撤!”
……三六四团的马参谋长带着两个营连夜兼程,马不停蹄地从长江!北岸边的双江口赶到离县城只有几里地的黄陵城下时,天已打麻烟子。他让一营驻乌杨桥,把住回撤的口子。将三营开到距县城只有一河之隔的迎仙山下的华莲寺,把住另一条回撤的口子。指挥所设在两营间的三青庙。
安顿下来后,先行的特务连长跑来向马参谋长报告说:“我与三六九团三营长见过面了,他们说:共匪游击队在一个小时前撤走了!这一天一夜,他们四面八方放枪,但一直没有攻城,围而不打。弄得我们心惊胆战的。”
“报告参谋长!武县长派代表来请你进城。”勤务兵报告说。
“人呢?”
“在!”武县长的代表应声而进,“参谋长,你们一路风尘鞍马劳顿,武县长在狮子楼酒家为你们接风!”说完递上请柬。
马参谋长看完请柬对代表说:“你们光请营以上军官,连以下的官兵喝西北风吗?”
“参谋长误会了。”代表忙解释,“城里地方扁窄,无法容纳。武县长也派我给弟兄们送来了猪、羊、美酒,请笑纳。”
马参谋长这才放松脸皮转了几圈眼珠说:“那好吧,我们走!”
狮子楼酒家贵宾间,煤气灯雪亮,觥筹交错……
虽然武县长和尹局长频频给马参谋长把盏,敬献美酒,然客人总无快意。
“报告参谋长!团长电报。”勤务兵进来递上电报。
马参谋长看完电报,怒气冲天:“武县长!以后再喊狼来了,恐怕就不会有人像我们跑得这么快了!”说完扔下电报扬长而去。
武朝冉惊愕之余问尹老二尹局长,这是怎么啦?”
尹老二将捡起来的电报曝了一眼,递给武朝冉不屑一顾地说:“他没捞到油水!不是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吗?”
“那他也太心急了,我不是没准备!”武朝冉看完电报说,“谁知道他的军情那么紧急,酒还没喝完就要开拔!”
“还是派人把金条送去吧?”尹老二说,“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要求人哩!
《立言晚报》开县三日电教育界名流、留学回乡任教之县参议会副参议长沈秋韵,由蓉返家途中,无辜被秘密关押在南山茶店子保国民学校临时监狱。太平乡中心小学全体教师及学生家长,当天签上要求立即释放沈校长的《万名禀》,由校长盛庚连夜送到县政府。
第二天,《万名禀》被“民联”传抄占在全县各场、镇、码头,各道路要口。
“这个三六九团和章专员也太不够意思了,一个正规军,一个保密局,虽然都代表中央来的,但也不能只给我们地方捅娄子,一点不通气吧?”武朝冉在县党部、县政府和县参议会的联席会议上说,“章特派员命令抓沈校长,交三六九团秘密关押,我们完全不知情啦!现在事情闹大了,叫我们怎么办?”
参议长看着大家都不说话,呷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秋季开学刚一天,城里中、小学都罢教了,听说还在准备罢市,此事再拖下去恐怕我县永无宁日啊!”
大家交头接耳。
“听说上峰正派人暗查前段我县击毙游击队长一事,”参议长忧心忡忡地说,“我很担心这种各自为政的剿共方式,将来局面恐更难收拾!”参议长的话使武朝冉的头向前倾了一下,他左手捂胸,右手伸到盘子里夹了一根香纟因,立即恢复正坐姿态,点燃香烟猛吸,吐出的烟雾罩住了他那张惨白的脸。这一眨眼工夫的表情,除了警察局长尹老二外,谁也没有察觉。
“我看只能答应先调查,稳住局势。”县党部副书记长不紧不慢地说,“沈校长在我县民众中有很高的声望,以莫须有抓她怕是大家都下不了台!”
“我们有什么下不了台?”武朝冉掐了烟说,“我们既没抓人,又没关人,章特派员要我们妥善处理,这明明是故意肇事让我们下不了台!大家说,怎么个妥善法?”
……会议开了大半天,毫无结果。
县城罢教已被民主联合会推波助澜,运动成全县罢教。章志慌了手脚,跑到茶店子去对沈秋韵说:“秋韵,我是真心救你出火坑。”
“我了什么罪,要你救?”
“司仲是高梁山游击队的首领,戡舌建国时期,啸聚山林,为患党国实为大逆不道!你应交出他的藏身地点、接头暗号,帮助政府除恶务尽!这样,你马上可以获得自由,回学校去上课。”
“共匪?”沈秋韵轻蔑一笑,“章特派员,十多年前你不就是他的上级吗?
“是呀!”章志得意地说,“我早已改邪归正了!”
“啊!你的正道就是毫无证据地像疯狗一样地到处乱咬人?你有什么权力践踏民主,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秋韵,我很不明白,我苦苦地等了你十几年,到现在还不了解我对你的心爱?司仲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为他献出一切、从天府之国的成都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大学教授不当来当小学教员?”
“首先,他有高尚的人格!”沈秋韵坚定地说,“他看准了为劳苦大众求解放的路,就坚决地走下去,这种永不回头的精神就够我爱一辈子!”
“是吗?”
“你昨天来说,你为我付出了你的大半生,至今未娶,问我为什么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沈秋韵大声斥责,“你也受过高等教育,人生的路也走了很长一段。可,爱之意义,你却一点不懂!要说怜悯,我真可怜你对爱情的认识是如此的肤浅!他成为你的阶下囚时,坚决不背叛他的信念,
我决定嫁给他,酸、甜、苦、乐跟随他一辈子!婚后,我们为提高下一代国民的文化素养,来至U乡下为教育事业尽心尽力,虽苦犹甘!”沈秋韵像是在给他的学生上课你成了你曾为之追求的真理的叛徒时,来追求我,遭到坚决的拒绝是因为我对你人格的鄙弃!现在,你趁人之危,用这种极其下流的方式来向我求爱,威逼我就范。以前打在我心上的你那极端无耻的烙印,现在又多了个无赖的嘴脸一它,还让我对叛徒产生了极端的愤恨!你要我交出他的秘密,我告诉你:他永远是一个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这已不是什么秘密!很遗憾,我还不够条件做一个共产党员,更不愿当国民党员。我只是一个争取民主的斗士,我把尊重人权看做比生命都重要,从不去刺探别人的秘密,当然就不会有别人的秘密。”
“你原来竟是如此的刁蛮?”章志恼羞成怒,“那就莫怪我你不敬了!”他喃喃地说:“沈秋韵,你等着,不把你送进渣滓洞,我誓不为人!”
沈秋韵:“我随时准备着为民主献身!”
章志来到三六九团一营营部,余气未消。一营长给他一张字条,写着:
起营长:
查沈秋韵系无党派知名人士,无端禁闭她已?起社会公愤,长此下去难逃责任,着即放人。
胡世闻
“白痴!”章志将字条揉成一团,扔给赵营长,“这简直是对党国卫士的讽刺!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委员长的剿共示的吗?”
赵营长不卑不亢:“对不起,特派员,我是军人,只知道服从!”随即大声命令:“一连长,喊架滑竿送沈校长回家!”
章志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两眼直直地望着执行营长命令的一连长护送着沈秋韵的滑竿慢慢远去……
余常同司君一起来到洪崖沟高梁山支队司令部,他向司仲通报两件事:一,国军三六四团奉令开往县城,除主守县城外还负责东里与云卩日、巫溪边的剿共任务。三六九团驻临江市全力对付高梁山支队。二,地工委批准了县工委副书记兼支队政委柯南山同志带走组织关系回重庆复学的申请。
司仲问:“当初南山组建民联那么高的热情,现在形势这么好,他的统战工作也抓得很不错,为什么要走呢?”
余常说:“他说大城市的学生运动搞得热火朝天,他喜欢那种轰轰烈烈的场面。他还认为三六四团调来开县后,群众运动的天地更小了,展不开拳却。”
“这倒是一个很奇怪的担心!”司仲笑说,“农村武装斗争不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吗?我听肖司令员讲,川东临委最近还从重庆派来了不少大、中学生至U川纵来充实政治工作队伍,都纷纷要求到条件艰苦的地方去哩!”余常:“我也这样问过,肖司令员说我们这边政工力量很强,全部派到七曜山去了。我得到三六四团调防开县的情报后,同柯南山同志商量,意欲让他上山分担你的重担,可他觉得城市的斗争才适合他的个性。”
司仲:“肖司令员几天前对我说:你们举大旗迎疾风,缓解了纵队的军事压力。但自己将面临难以想象的困难,我担心将来会有人承受不起失败的考验。他要求军、政干部一定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做到胜不骄,败不馁。我在肖司令员面前作了保证,一定要把高梁山支队建设成一支打不垮、拖不烂,胜不骄、败不馁的工农武装。没想到……”
余常可,南山觉得高梁山支队,在山里转来转去与敌人捉迷藏,至今未同正规军像样地交过锋,只是偶尔袭击一些乡、村政权,等于在给敌人挠痒痒,很没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