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发狂了。
他疯狂的挤破人群,冲向那一抹摇摇欲坠的身影。所有挡在他路上的人,都被他撞倒。
他赶在何漱衣坠地的前一刻,搂住她的身子,抱着她跌坐在地。
“漱衣!”谢珩吼道。
她看起来很虚弱,白色的脸蛋上一双眼睛空虚迷蒙的凝视谢珩,像是在用力把他记到灵魂深处去,却是越来越失去光华,越来越枯竭。
“谢珩……”颤抖的手努力的抬起,谢珩连忙握住,把这只冰冷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但也只是片刻,他便赶紧放下她的手,抱起她就要起身。
“不必救我了。”何漱衣扯住他的衣襟,在谢珩怔愕破碎的目光下,一只小手渐渐的、渐渐的滑落。
小手落到了地下,何漱衣头一歪,闭上了眼。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满世界的喧嚣都在这一刻安静的如同虚无,好似偌大的时空里只剩下谢珩在颤抖,抱紧了他的妻子,轮廓鲜明的面庞结出了无数难以言喻的扭曲和伤痕。
“漱衣?”他崩溃的嚎叫声,震天彻底的徘徊在整座城池,“漱衣!”
国师夫人死了。百官与百姓们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已被一阵寒意侵透了骨髓。
明明他们恨透了这个女人,可看着她为了丈夫自戕,看着国师无法阻止心爱的人赴死,这种堵闷的感觉也堵住了每个人心底的恨,让他们一时半晌发不出声音。而很快,他们就察觉到死亡的气息在迅速的变浓,卷着种让人胆寒的杀气,竟是从谢珩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就连杀戮也是。
国师大人疯了!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众人的心头时,他们已经开始四下逃命,拥挤、踩踏、慌不择路。
谢珩抱着何漱衣,疯狂的、无目标的杀人,他就握着她自尽的那支匕首,不断刺入周围人的心窝。不知杀的是谁,却杀得连一口气都不留,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具具尸体倒下,世界重新喧闹的充满了惊惶和死亡,惨叫声中还夹杂着哭吼,那是谢珩在哭,又哭又笑的杀人夺命。
据说这天的事在很多年后,还被乾州百姓们拿出来议论,心有余悸的描述那天的悲壮和恐慌,没人能想到,失去爱妻的国师大人会变成那副样子,甚至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他都闭门不出,守着爱妻的棺材,像一具行尸走肉。
整整一个月。
何漱衣的棺材都停放在正厅,漆黑的老榆木,白色的挽布,在一团团幽冷的檀香烟雾里,沉重而氤氲。
棺材前的蒲团已经被跪在上面的人磨坏了边角,他每天都跪在这里,总这样病恹恹的、如着魔了似的盯着棺材。下人送来饭菜和水,他也不愿吃不愿喝,整个人脸色日渐蜡黄,双眼下肿出了两块半月形的青黛色,青色的胡渣颓废的勾勒着下巴。
“已经一个月了,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谢地藏在外面的屋檐下,从窗棱偷窥了眼谢珩,低声问谢天。
谢天哼道:“反正也都一个月了,再多几天又能怎样?我看快了!”
谢地道:“真希望事情能早一点得到解决。”
远处走过来一道身影,是温茗,走得很快。
他飞给谢天谢地一道眼色,两人立刻明白了意思,谢地当即一个飞身遁得无影无踪,而谢天则快步走进正厅,对谢珩道:“杨显来了,带着七个****的长老,还有阿璎小姐。”
谢珩依然颓废的低垂着脑袋,但眼底却陡然尖锐起来,犀利的目光被睫毛遮挡住,寒冰的意味犹然很是鲜明。
他问谢天:“谢地已经去了?”
“去了。”
谢珩嗓子眼里溢出厚重的一声冷笑:“那就请他们都进来吧。”
有温茗在外面迎接,谢珩第一个听见的就是杨显天然纯真的声线。
“谢珩哥哥,安安来晚了。”
她唤,谢珩自是不理,她所能看到的便是一道颓废在地的背影,映衬漆黑的棺材和扎眼的白幡,像是一块沉寂在深海中的废铁,随着时日的流逝而一点点的生锈腐朽。
“谢珩哥哥。”杨显走入正厅,压抑的气息顿时笼罩在每个进来的人头上。那七个****的长老跟着杨显,挟着谢璎,视线在谢珩的背影和那厚重的棺材上扫过,分别停驻。
谢天双手奉给杨显三炷香,香已经点燃,冷香袅袅。
杨显举着香来到棺木前,有模有样的拜过,踮起脚尖,很费力的把香安插进香炉里。
“谢珩哥哥。”杨显道:“安安真的没有想到,你会一个月都不出府,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陪着漱衣姐姐吗?”
谢珩看也不看她,良久,那声音沙哑颓废如一个将死之人,“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一时无人答话,袅袅冷香把每个人的边角都模糊了些许。
谢珩冷冽道:“滚吧,你无颜见她。”
****的长老们有几个变了脸色,其中一个脾气差些的当堂就道:“国师大人,您不能这样与教主讲话!”
“这儿有你插嘴的份儿?”谢珩猛地扭头看来,一记针芒似的目光穿透冷香,直射入长老的心底,惹得他心虚连连。
杨显摇头道:“谢珩哥哥真是吓人。”说着看向何漱衣的棺材,道:“安安想打开棺材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不是漱衣姐姐。”
谢珩低吼中带着几欲爆发的愤怒:“你逼死漱衣,还要开棺检验……”从地上爬起,顿时高大的影子覆盖住杨显小小的身躯,“滚!给本国师滚出去!”
杨显撅了撅嘴,不理谢珩,径自朝着棺材走去,边走边说:“别忘了谢璎姐姐在安安手里,所以不要和安安作对。”
谢珩的胸膛起起伏伏,看向被七位长老看押在中间的谢璎。她的身上贴着赶尸的符咒,僵硬的站在那里。只要长老们一动用赶尸术,她甚至可以用刀切断自己的肢体。
杨显有谢璎在手,有恃无恐,招了两个长老过来,按住棺材盖子的两边。
“抬起来吧。”杨显说:“谁知道漱衣姐姐是真死还是假死,便教我瞧瞧,才能安心。”
两个长老一起用力,棺材盖子缓缓的升起,里面冰冷而寂静的全无动静。
可当两人一起将棺材盖子错移的时候,忽然一股暗劲从棺材里扑出,击打在他们胸口。这劲道不啻于大石头砸上来,两人受此偷袭,顿时身子晃悠,趔趄了出去。与此同时只见一道身影从棺材里飞出,朝着杨显过来一掌。杨显侧身避开,点地后退,与棺材中飞出的何漱衣四目交接。
杨显眼神一沉,“漱衣姐姐果然是假死。”
何漱衣冷冷道:“总算把你引过来了,入瓮的滋味如何?”说罢不等杨显回话,指间便飞起了朵朵血色梨花。
杨显一惊,又听见长老们的惊呼声,一瞧,原是谢珩趁着何漱衣飞出棺材的空档,抢过谢璎,抬手就要撕掉谢璎身上贴着的符。
七位长老都是****的翘楚,一时不及被谢珩抢先,倒也反应的快,赶紧先施展起赶尸术。谢璎被他们配了刀,此刻拔刀就往哥哥身上砍,谢珩险些挨刀,避过的同时不得不松开谢璎,却也抢住这瞬间,将一张浓缩的赶尸符贴在谢璎的心口。
何漱衣摇起铜铃,催动谢珩贴下的那张赶尸符,谢璎的动作立刻迟疑起来。两边都在驱赶她,命令她做不同的事,她像是个被加诸了两道怪力的物品,扭曲的不管往哪边动都僵硬而奇怪。
杨显见谢珩又要趁机揭掉谢璎身上****的赶尸符,小身子滑地一冲,就挤在了谢珩和谢璎之间。
她朝着谢珩就出手了。
正厅顿时激斗起来,谢珩杨显俱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此番一斗,煞气摧得屋内器具纷纷作响、进而损毁。
谢天温茗和国师府的其他侍卫也杀了出来,对上七位长老中的五位,还剩下两位正是赶尸术修为最高的,两人铜铃摇晃,不多时就压过了何漱衣。
眼看着他们就要拉回谢璎的动作,突然梨花婆婆从暗处出现,手里那年头甚久已有铜臭的招魂铃,飞快的摇动起来,绵绵密密又清凌撞耳的声音叠加着何漱衣的,一下子就制住了谢璎即将对她们发起攻击的动作。
两个长老不示弱,发挥毕生修为。
何漱衣指间的血梨花弹了出去,直攻他们的喉咙,而两人显然防备力极强,一人避开血梨花,另一人一弹手指,弹出一个玻璃球将血梨花撞得粉碎,那玻璃球顺势直攻何漱衣的面门。何漱衣惊险避过,一边继续以血梨花厮杀,一边用自己的赶尸术与敌人抗衡。
你攻我守,你守我攻。
四人斗武、斗法,暗器来回扫射,谢璎的反应也时而凶煞、时而平缓。
两边人都是赶尸的高手,稍有一人松懈,便教对方趁虚而入,何漱衣和梨花婆婆想让谢璎平静,而****长老们一旦占到先机,谢璎便会朝两人做出攻击,令她们必须注意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