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以上帝的视角来观看这个世界,你就会发现,正在上演着如此戏剧的情节。
唐正席正站在楼边,若是不看他拿着枪抵在陆霆脑袋上的动作,他脸上毅然决然的表情让人以为他要从这楼上跳下去。郁宁和红姐站在十步以外的地方,试图劝说唐正席。而郁宁半个小时以前报警通知的警察,刚从警察局出发,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这里赶。
生活充满了一千零一种未知的可能性,在A市这个繁华的城市里,此时此刻,唐正席先开枪,或是我们劝动了唐正席,或是警察们先赶到,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郁宁和红姐一边等着警察的到来,一边试图劝说唐正席。
唐正席衣服被风吹得乱飞,他说完“准备好,我们和陆总说,Goodbye”转过头来看着郁宁和红姐,脸上表情冷漠得云淡风轻。
“唐正席!你要怎样才能放过陆霆?!”郁宁已经来不及思考唐正席到底是怎么捉到陆霆的了,身边的红姐已经紧张到不能说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陆霆身上。
“怎样都不能。”
唐正席的手扣下了扳机,子弹轻易就洞穿了陆霆的脑袋,血液从伤口里喷涌出来,滴滴落在陆霆的白衬衫上,如同盛开的红色花朵,瞬间染红了陆霆的大半个身体。
陆霆已经发不出声,艰难地用嘴型说着“我爱你”,然后毫无生气地垂下头去。
红姐僵硬着身体,像是被雷从头到脚劈了个遍一样看着陆霆。
“红姐……”郁宁轻声呼唤,下一秒,红姐整个人就瘫软下去。
郁宁接住红姐,抱着红姐蹲在地上。
唐正席装模作样地对着手枪吹了口气,坐在楼顶的边缘上,看着郁宁和红姐便笑了,只是笑着笑着,那眼里就噙满了泪花。
嘴里嘟嘟哝哝地小声说着:“姐,我给你报仇了,我给你报仇了!”
郁宁瞥了一眼唐正席,被他脸上又是哭又是笑的表情弄震惊了。
一时之间,郁宁竟不知道说什么。
眼下陆霆肯定是死定了的,唐正席手里还有枪,不知道会不会迁怒到她和红姐的身上,得小心点,别让红姐和她把命也给搭上了。
“红姐。”
郁宁轻声喊着,手上又是扶又是拖地把红姐往外带。
“等一下!”哪知道这时候唐正席反应了过来。
郁宁回头便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那像是一座大山压在郁宁的心口上,压得郁宁喘不过气,脚也没了力气挪动半分,但她还是本能地把红姐护在了身后。
“郁宁,我杀了陆霆,警察马上过来我知道,”唐正席往前走了两步,依旧用枪指着郁宁,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反正我也得死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唐正席眼中突然迸发出的仇恨像是一股烈火,只是这火在烧到郁宁之前,恐怕会先烧到他自己了。
“唐……唐正席!”郁宁的害怕,不由自主地结巴了起来,郁宁需要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拖延时间。
“嗯?”唐正席的声音多了一丝戏谑,似乎他此时情绪也不稳定,没有直接开枪。
“你是不是喜欢唐雪柔?”
这只是郁宁的猜测,不然凭唐雪柔和唐正席的关系,唐正席不至于会帮唐雪柔报仇或是怎样,郁宁也只是看着刚才他杀了陆霆那个反应,大概,大概是喜欢唐雪柔的吧。
看着唐正席皱着眉,面色越来越隐忍的样子,郁宁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郁宁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唐雪柔,对不对?!”
“你很聪明,”唐正席却突然笑了起来,举着枪的手收了回来,“对,我就是喜欢唐雪柔,怎么样?!”
“都是你,都是你和沈泽昊,我姐那样喜欢沈泽昊,都是因为你,都是……哈哈哈哈,现在沈家的长子死了,哈哈哈,沈老爷子还有沈泽昊那个父亲马上我要死,我现在就杀了你,沈泽昊以后只会孤独终老!对,我要杀了你!”
唐正席语无伦次地说得乱糟糟,郁宁几乎听不清他中间在说什么,只听到他最后说着要杀了她,然后举起了枪。
“啊!”郁宁往旁边扑倒,本能地惊叫出声。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唐正席那一枪打偏了。
就在唐正席还要开枪的时候。
“楼顶上的人,放下武器,你已经被包围了,趁早放下武器投降!”
警察们从底下一路跑上来,边跑边喊着。刚才他们听见了枪声,跑上顶楼便把郁宁和红姐护在了身后。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喊话的这个警官郁宁认识,就是之前处理绑架案的张警官。
警察已经将唐正席围住,纷纷举枪对着唐正席,威严不言而喻。
唐正席满不在乎地说:“今天来之前我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了,死之前我也要拉一个人垫背!”
最后两个字被唐正席说得十分狠厉,唐正席的枪口始终对着郁宁,手指眼看着就要扣下了扳机。张警官抢先开枪,子弹冲膛而出,击中了唐正席的手。警员们一拥而上,将唐正席扣下。
警员检查了检查唐正席的枪,已经没有子弹了。
第一颗子弹用来杀陆霆了,第二颗子弹,刚才打郁宁的时候射偏了。
经过郁宁的时候,唐正席扭着身子看着郁宁,恶狠狠地说:“我只准备了两颗子弹,一颗用来杀陆霆,一颗用来杀你,可现在我觉得,你活下去对你来说才是最大的煎熬。”
“带走!”张警官不容唐正席再继续说下去,喝令着警员带走唐正席。
“郁宁,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唐正席的声音从楼道里回荡上来,不绝于耳,充斥着郁宁的整个耳腔。
郁宁直到扶着红姐下楼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
穿着白衣的担架工们把陆霆公司里还没死的人一一的带出来,最后,从楼顶上把陆霆的尸体带了下来,那盖着的白布沾着血迹,红姐拾起的坚强也在那一刻瓦解。
“陆霆,陆霆!”喊叫着陆霆的名字,红姐扑了过去,死死地抓着担架不让人带走。
担架工对于这种现象见怪不怪,只是不耐烦地说:“小姐,请不要妨碍我们工作好吗?”
红姐的不舍,红姐的悲怆,在这些担架工的眼里只是妨碍。
蓦地,郁宁觉得有些嘲讽。
陆霆的尸体最终被送到了殡仪馆,殡仪馆的火化工问:“你们谁是病人家属?”没有病人家属的首肯,还不能火化。
红姐和郁宁面面相觑,红姐和陆霆撑死也只能算作是朋友,而郁宁,如果陆霆真的就是沈泽昊的哥哥沈霆昊,那么郁宁也顶多是个弟妹,她和红姐,谁也不是直系亲属。
“我来!”熟悉而沧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郁宁回头看见沈老爷子,那一瞬间仿佛又老了十几岁,满头花白,曾经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病痛的折磨下也不复存在。
沈老爷子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出现在了殡仪馆。
老人红着眼圈,一步步靠近火化工,抖着手签完了文件,眼睁睁地看着陆霆被送进了火花炉,不过一两个小时,陆霆就会化为一捧灰,弥散在这人世间。
沈老爷子拉着郁宁在等候室里坐下,他叹了口气,仰起头的样子像是要忍下泪水。
“很惊讶吧,陆霆就是我们沈家的另外一个孙子,泽昊的哥哥。”沈老爷子抓着心口,痛得有些难受,“从小,他就是我最得意的一个孙子,是我,把他推出了沈家,让他隐姓埋名,去控制A市的黑道,他做到了,就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那么优秀。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算是因为我,是我的野心害了他!”
心口传来的疼痛让沈老爷子龇牙咧嘴的,整个人佝偻着身子。
“沈爷爷,别说了,我送你去医院吧。”郁宁轻抚着沈老爷子的背,为他顺着气。此时在郁宁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失去孙子,悲痛至极的老人。
“不,我不去!”沈老爷子执拗地盯着火化炉的方向,满是皱纹的手紧紧的握着拐杖,他捂着心口,浑身都在发抖。
“爷爷……”
“宁丫头,我连霆昊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就让我送他最后一程吧!”
沈老爷子的恳求让郁宁没有办法拒绝,如果今天没有办法等到陆霆的骨灰出来,这恐怕会是他沈老爷子一生的遗憾吧。
沈老爷子心痛的感觉缓了些,便靠在椅子里,为郁宁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因为一个老人的野心而葬送了自己孙子一生的幸福的故事。
而坐在沈老爷子和郁宁对面的红姐,此时也正睁大了眼睛,她终于明白当初陆霆不和她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一想到他是如何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又如何待在自己身边忍受这么多年,红姐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直到傍晚,黑暗将整个等候室笼罩,郁宁和红姐,还有沈老爷子,三个人在黑暗中慢慢开始发抖起来。
火化工打开了等候室的灯,“怎么不开灯?”
抬起头,便看见他手里捧着的骨灰盒。
像是一个黑色的牢笼,困尽了一个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