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娥一脸的不爽,斜眼盯着那一群围着桌子吃饭的人,冷言冷语道:“作孽,真是作孽,这世道厚颜无耻的人还真多,一天不死,一天都还能遇到。”
年一边吃饭,一边施施然道:“花大姐,多两人供你使唤,不高兴?”
“使唤?谁唤得动你大少爷,你所吃之饭从何而来?你所住之处何人供给?厚颜无耻,臭不要脸。”
年耸耸肩,没有搭理,无视花月娥的讥讽继续大口吃饭,夏天和夏溪见状,对望一眼,吐吐舌头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倒是梗米,咬着筷子一脸不好意思,想来想去,忍不住说道:“花姐姐(喊姐姐是年的吩咐,据说能减免半个月房租),梗米发誓,今后会更加勤快帮忙干活,你老人家吩咐便是。”
年一听,连忙放下碗筷喝止:“梗米!”
花月娥哈哈大笑:“丫头这才是人话。”
昨晚夏天和夏溪跟着年回到花月娥的杂货铺,年将两人安置在后院一间小屋,随即便梳洗睡觉。
可能是太累了,这一觉一睡便到正午,几人起床后在梗米的带领下,来到杂货铺后堂吃饭。正是想着如何向花月娥解释夏天他们的事,但当年看到摆放的饭菜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如果花月娥不同意,夏天兄妹两怎么可能在这里安稳过了一个晚上呢。
“不管,一人做事一人当,人家欠的债莫来招惹我。”
“要么听话,要么滚。”
年眼珠一转,忽然灵光一闪,道:“花大姐,付房租如何?”
“哦?”花月娥单起眼看了看夏天:“一副穷酸相。”
“嘿嘿嘿……”年胸有成竹的一笑,道:“安心即可。”
午饭过后,梗米和夏天两兄妹被花月娥差遣去打扫房间,里里外外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年当然不会做打扫房间这种事,虽然现在是寄人篱下,但他自问自己的武侠魂仍然深藏于体内,没有消失过。
有人见过大侠打扫房间吗?没有。
“梗米,我去一趟沉香堂,打扫当心,切记一点,该出手时便偷懒。”
“哼。”梗米撅起嘴巴哼了一声算是应答,年笑了笑没放在心上,梗米一向不喜欢沉香堂的主人霍丁香,因为人家长得漂亮。
顾名思义,沉香堂是卖香的,但并不卖沉香,而是各种香囊、香草、香料。年也有一个沉香堂的香囊,是霍丁香送给他的。
“哦,稀客,大少爷居然大驾光临,而且……”霍丁香看着年一个人走进沉香堂,用她那只修长而柔软洁白的小手轻轻摇着一把檀香扇,眯起眼睛揶揄道:“那牙尖嘴利的丫头居然不见跟来。”
“她太讨厌你,我如何舍得让两个女人为我生气。”
“花月娥没有说错你,厚颜无耻。”
“呵,竟还传这儿来,也罢。我到来是为另一件事。”
说着,年径直走进内堂,霍丁香叹了口气,关上店门,冲了一壶香茶才随年到内堂,给他倒了一杯,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闻了闻,道:“好香。”
年呷了一口,称赞道:“茶如其人,一样芳香。”
霍丁香笑了,道:“别卖口乖,有事快说,无事给我滚。”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如此的优雅动人,即便是在骂人,也骂得像是一阵花香,骂得人心甘情愿。
深知霍丁香的脾性,这人表里不一,表面温顺,内里暴戾,看起来是花,实际上毒如蛇蝎,而且没什么耐性,如果想要跟她交谈,有来有往,最好还是尽量直入正题。
于是,年也没有多解释,直接把在碉楼里遇到的,关于那有毒的香味的事情告诉了霍丁香。
霍丁香沉吟了一阵子,确认般的询问道:“你是说,那种香气只是吸了一口便马上中毒了?”
年点头道:“正是如此。”
霍丁香若有所思的继续问道:“以你所见,香气是单一的味道还是混合而成?”
年回忆着回答道:“只嗅一下而已,不确定,想来似是不止一种,怕有十多种混合而来。”
霍丁香扑哧一笑,“就你厉害,还十多种。”话毕,站起来走向内堂深处的另一间房间,起身的同时扬起一阵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她拿着八个精致的盒子回来,在桌子上一字排开,用那小巧的小指尖划过盒盖,道:“这里有七种不同的香粉,来自于七种剧毒之物,虽然经过我的处理毒性已经降低,但吸入毕竟不利于身体,所以这一盒是解毒之用,每闻一种香味,都要用此中和毒性。”说着,把解毒的一盒交到年手中。
年接过来拿在手里,听说能解毒,一时起了贪念,刚到手便打开狠狠嗅了一大口气。
“呜……咳,咳咳咳……这味……”
“就像是粪水对吧,呵呵呵。”霍丁香掩嘴大笑:“太逗了,太逗了!”
“越是诱人的气味越可能是剧毒,而能解毒的东西,往往不会那么美好。不是么?”
年耸耸肩,无话可说,又接过霍丁香递来的第一种香粉,嗅了一下,皱着眉头细细品味,然后才嗅回解毒之粉,接着第二种香粉、第三种香粉……直到把全部都尝了一遍。
霍丁香托着下巴,定眼看着年,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觉得这过程很有趣。
“那种味道与此两者相近,然却又不止于此,有这七种之外的更多东西参合其中。”年说道。
霍丁香把香粉的盖子合上,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解释道:“虽均是毒物,都采用相同原料,但混合比例的差异会让气味出现变化,再者,有的人会因为偏好,在毒物中混合无毒的香粉,一来是混淆嗅觉,掩盖有毒的气味,二来可成为自己的特色。”
年哦了一声以示明白,又问:“说起来,此处之香粉,可到处能见?”
霍丁香眼神一变,扬起眉毛,声音中满是不屑:“你以为沉香堂是什么地方?你又以为我霍丁香是何许人也?看好了,这是镇魂香,这是逍遥香,这是安息香,这是迷迭香、彼岸香、一抹香、天香,这七种香气是一切毒香的基本组成,普通的香料师能有一种便很不寻常,有其中两三种即可称霸一方,如我,有全部,那是举世无双。”
“然则……”年缓缓喝了一口茶,目光没有离开过霍丁香的脸,“配制毒香者,是你?”
霍丁香冷冷一笑,道:“是我的话,你还敢来,还可安然坐于此谈笑风生?”
“不可,千万莫要害我,我认错便是。”
霍丁香转怒为笑:“哈哈哈,我就喜欢大少爷你直话直说。我答应你,一定替你查出谁人做的毒香,据我所知,能做到的人不多于三人,有眉目我会找你。”
说到这份上,明显是下逐客令,年也觉得差不多该走,便站起来告辞道别。
霍丁香把人送到门口,临分别时突然又开口说话道:“我送给你的香囊,可还带着?”
年怔了怔,道:“带着。”
霍丁香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不该给你,让你被毒死才好。”
离开沉香堂,回到花月娥的杂货铺时已到了晚饭时分,经过三人的打扫,果然房间周围都干净得能照出人的倒影。
花月娥做好晚饭,一众人吃过饭后闲聊胡扯了一阵子,各自回房间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鸡啼过后,天还没有亮,勤劳的人便已起床活动,把各自的货物搬运到市集上卖。
这一天很特别,叫醒大家的不是早晨的太阳,而是城中四起的尖叫声。
年听得很清楚,一共三十八次尖叫,每一声之间相隔不到一刻钟。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年鲜有的一早穿好衣服下楼,花月娥、梗米、夏天和夏溪也早已集中到楼下,一看到年,梗米便跑上前站到他身边去。
“吵死,花大姐,是你一大早没梳洗的到处吓人么?”
花月娥瞪了年一眼,撇撇嘴,道:“我若要吓人,第一个便是把你吓死。”
年没搭理花月娥,反而转向梗米,竖起手指的教诲道:“梗米啊梗米,你可知道,爱的反面便是恨,天下间有一种人,得不到便想毁灭。可怕得很。”
花月娥甩头走开,夏天和夏溪对望一样,三个人同时想到一个词:厚颜无耻。
渐渐的,大家都感觉到了外面的骚动,不像是平日为讨价还价而起的争执,不像是为了吸引顾客的吆喝买卖,也不像是官府出巡的喧哗热闹,这里面,夹着着哭喊与惊恐。
让这一个天还没有开始发亮的早晨,异常颤抖。
“何等大事如此嚣张,我去看看,你们等我回来。”
话毕,年迈开脚步匆匆走出杂货铺,梗米没打算乖乖留在这里等她的年少爷回来,提起裙子小跑上前跟了过去。
夏天也想看个究竟,刚转头想跟妹妹夏溪说同一番话,谁知夏溪跑得比谁都快,已经跑在了梗米前面。
“嘿!等等我呀!”
没有费很大劲,出门没走多远,就在街道尽头的拐弯处,那里有一间钱庄,钱庄门口人满为患,里层议论之声纷纷不断,外层的人探头探脑想要看个究竟,大人捂住小孩儿的眼睛不让看,哄着让他们回家。
年捉住一个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大叔,问道:“大叔,里面……”
大叔举起手打断年的问话,擦擦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神情满是悲伤,哽咽着回答道:“里面有一具孩童的尸体,身上的血都流光了,干巴巴的,我认得她,她是住在我隔壁,牛嫂的闺女,我认识她,她还常常帮我菜园浇水。怎会,怎会这样……”
大叔一路哭,一路走离现场,不忍心再看。
大家都听到了大叔的话,梗米吓得捂住嘴巴说不出话,夏溪也是面色发青。年和夏天,一人牵着一个站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夏天道:“小溪,梗米,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呆在家里不要出来,乖乖等我们回去,好吗?”
小溪没有说话,只是拼命点头,梗米一副快要哭的模样,询问的看着年。
年想了想,道:“还是先送人回去,反正路不远。”
夏天转念一想,也对,虽然是短短的不到一条街的距离,但现在是有人死了,万一在这途中发生什么时呢?还是谨慎点为好。
于是,两人把两个小姑娘送回家,再三叮嘱不要外出,也大概跟花月娥说了一下事情缘由,让花月娥看好她们,花月娥连声答应,还在年和夏天出门后关紧了店铺的门。
钱庄门口只是其中一处,小镇不大,在所有人来人往的地方,四面城门口、酒馆、赌坊、妓院、市集……甚至是在水井中都有人刻意放了具尸体!
无一例外,都是干巴巴,被流干了血而死的小姑娘!
同时,在尸体的旁边,还贴有一张醒目的大字条:天龙帮无恶不作,官府无所作为!
矛头直指官府以及天龙帮。
本来,天龙帮是江湖帮派,虽然势力强大,但因为只管江湖事,而且对于自身的不法行径向来掩饰很好,倒也与官府河水不犯井水;官府虽然知道天龙帮是一个威胁,但无奈其势力实在强大,对其举动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便放任着他,太过分便咳两声以示警告。
只是这一次,同一时间出现三十八具尸体,还附有匿名信件直指是天龙帮所为,还谴责官府没有对事件负责任,如此一来,便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化解的了。
天龙帮将遭遇大麻烦,官府也会为此感到头痛,最后得益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