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仇杀常见得就像是人每天都要吃饭一样,如果有一个人某天突然失踪了,只要说一句,他是江湖中人,大家便会恍然大悟的发出哦的一声。
似乎,江湖就是让一个人突然消失的最佳理由。
年不担心杀了这两个黑衣人会有何麻烦,实际上要处理这两人的尸体简单得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扔掉就好。不论是他们本人,还是派他们到来的人,相信都已经做了牺牲的准备。
一次扛走两个人,年的脚步依然快而轻盈,一阵子功夫便已走出城门,一踏出城镇,来到无人的郊外,年的脚步更加快,轻轻一跳便跃出几丈远,几个上落已经来到丛林。然而,站在那里想了想,年又转身离开,一路继续前行,来到了一片墓地。
埋在这里的人多半没有墓碑,最多只是象征式的竖起一块木条当作那么一回事。
在这片墓地的一角落,一块大石头的后面藏有一把小铲子。年似乎是一早知道,放下麻包袋后径直走向那个地方,拿出铁铲找了个地方挖坑。
刚下了几铲,突然发现身后有点动静。这地方居然还有人!
年不爽的咂咂舌,麻烦事都喜欢扎堆而来,还嫌人不够烦么?
没有理会那个人,年继续挖他的坑,一个能埋葬两个人的大坑。
“哎哟,挖这大坑是用来作何用?要帮忙吗?”
年回头一看,见是一位身穿粗布衣服的少年,年纪大约比自己少几岁,眉清目秀,圆碌碌的眼睛似是有很多鬼点子,个子不高,看起来十分灵活,而且尽是一副油腔滑调的感觉。尽管男子气概不足,但想必会很受女子欢迎。
唯一可惜的是,本来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面庞,却是在左眼角有一道隐约可见的疤痕。
“看你一副富贵相,我又岂敢劳烦你,如果你有下人,倒不妨叫他们过来,我也好坐享其成。”年停下手,指着铁铲笑道。
“嘿,我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吗?”少年摸摸鼻子,咧嘴笑了。“如果我有银两,才不要穿这身破衣服。”
“要是你嫌弃这身衣服,那更证明你本来就是富贵。莫非是落难王子?哈哈。”
“落难是落难,王子则不然。”
说着,少年走近年身边,年不动声色的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可人却是走过他,走到大石头后面,又摸出一把铲子,道:“既然我们有缘,我跟你回家,你给我饭吃好了,我帮你干活。”
年一听,不禁又再上下打量眼前的人,说他没恶意嘛,但怎么会巧合在这地方出现?说他另有目的嘛,但一切又是如此自然,甚至让人觉得他不过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涉世未深的孩子。
就连说话,也是像孩子一般的天真。
“好啊,我带你回家,我家有一老太婆,最喜欢你这样的人,她一定会好好痛爱你。”
“成,我喜欢你,跟着你就好,什么都没所谓。”
说罢,少年拿起铲子,快手快脚的帮年挖他的大坑,而号称厚颜无耻的年,听到从一名陌生少年口中说出喜欢二字后,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想着跟我了?”挖了几下,年还是没忍住的问道。
年少侧侧头,想了想,回答道:“其实,你是谁根本没关系嘛,再可恶的人也有朋友,也会对喜欢的人善良。我不觉得你讨厌我,而且我喜欢你,你没理由对我不好。不是吗?”
“如果我死活不肯带你回去呢?”
“那……”少年露出失望的表情,缓缓说道:“那也没办法,或者我再求你一下,你会答应?”
“你为何想要跟着我?”年又问。
“我说过了,因为我喜欢你。”
“所以即使只是有一面之缘?”
“……”少年嘴巴动了动,看嘴型是要说一个我字,可最后却硬生生打住,吐出另一句话:“是,喜欢就是喜欢,有些人,见一面已经足够,我不会看错的。”
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嘴上说道:“我也还是寄人篱下,能不能留你我可无法做主,只能看你的造化了。”心里却想着:与其让一个有可能是敌人的人藏身暗处,还不如将计就计,留在身边监视利用。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年问道。
“我叫杨初见。”少年回答。
“好奇怪的名字。”
“对啊,所以听过一次之后,很多人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说着,少年眨了眨眼睛,冲年微微一笑。
把两人连同麻包袋一同扔到坑里,然后把泥土填回去后,年带着杨初见沿途走回去。走到丛林附近,年突然回头,反手一掌打向杨初见胸口,这一掌只用了五成功力,即使打中最多只是断几根肋骨,不至于一掌致命。
杨初见正正站在年的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把他吓了个正着,闪避是来不及的了,本能的伸出手挡隔,使出一招四两拨千斤将年这一掌的方向微微推开,然后侧身退后一步,勉强算是躲开,但还是被撞得连连后退几步。
如果年这一招使出八成功力,恐怕杨初见是躲不过的了。
“你这是……”
想不到年突然变面,杨初见面色发青,无比惊讶。
“功夫不错。”年笑着道,话还没说话,紧接着又来一掌,这一掌有他的八成功力。
杨初见已有准备,单看这一掌刮起的掌风便不敢硬接,跳后几步,转身便走。年没放过他的意思,紧紧追着他的身后。
“说说道理好不好?如此莫名其妙出手,算什么英雄好汉!”杨初见一边逃跑,一边高声骂道。
“我干什么须你管?乖乖站住,与我比个高下。”
年不为所动,杨初见年纪轻轻,轻功可真是了不得,可惜他的对手是年,一个如魔鬼一般的存在。
不过眨眼功夫,年已经把人逼入绝路,无处可逃。
“好好好,比就比!”杨初见一咬牙,突然坐在地上,道:“我认输,你已经捉到我了,要打要杀悉随尊便。”
“如此便认输?好,回答我,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出现?”
杨初见撅起嘴巴,嘟囔着说:“什么何人不何人,我就是我,路过此地不行?”
“倘若我说不行呢?”年眼神一变,任谁都看出他眼中闪过的杀意。
“我又没开罪你,你这是闹哪去?”
年笑而不语,他越是笑,杨初见越发颤抖得厉害,随着年的逐步逼近,屁股一点点往后挪,那样子是快要哭出来了。
“求求你,别杀我。”
“不想死,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杨初见小声地咬牙切齿道,但一抬头接触到年的眼神,马上又换了一张嘴脸,讨好的笑着回答:“行,你担心我是坏人?我敢当天发誓,绝对不是。我无恶意,看着我的眼睛,请你相信我。”
说罢,杨初见合着双手,诚心地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年的一双眼睛,他的眼中充满了无畏以及坚定。
年也在看着他。
就是这个时候!
杨初见面不改色,毫无征兆地忽然一扬手,大声道:“看暗器!”
年大吃一惊,想不到会有如此变故,他看不到暗器,但还是迅速地退开几步,打开折扇挡在身前。
然而,并不觉得挡下了什么,更加没觉得有什么打在自己身上。放下折扇的那一刻,杨初见依然跪在那个地方,没有动过。
他不是想逃走。
年皱了皱眉头,侧头看着杨初见的一张笑脸,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颈后像被针刺一样的痛了一下,然后浑身无力,双腿一软,竟然没站稳,直直倒了下去。
这一刻,他终究是知道了杨初见笑容背后的含义。
杨初见比他快一步,从地上蹦起来托着年的手臂,手疾眼快地从他颈后拔出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银针,道:“我没恶意,这针没毒,我只想让你知道,如果我要害你,绝对会打出有毒的银针。”
年勉强点点头,麻痹感让他说不出话。
“这是我的秘密。”杨初见小声在年耳边说道:“你是唯一知道但没死的人,如此,你能选择相信我了吗?”
年没有发话,杨初见继续说:“你现在是浑身酥软,因为我打中了你的穴道,但不到一刻钟就会过去。错过这一次,恐怕我就永远也没法赢你,我的性命也掌握在你手上,你可以放心。”
年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何要把自己最后保命一招的秘密轻易透露给自己知道,他越是想证明自己,越是毫无破绽,年越是觉得可疑。
杨初见把人扶到树底,依靠树干坐下,自己坐在旁边,抱着膝盖的静静等待时间过去。他没有跟年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尖,不时地扬起嘴角偷笑,那神情就像是干了恶作剧而没有被发现的小孩,
这到底是什么人?
年暗暗苦笑,就像是被小孩子恶作剧了的大人。
“小兄弟。”麻痹感减退,年可以开口说话了。
“我叫杨初见。”杨初见敏感地抬头更正道,他的笑容很暖,像是冬天的阳光。
“杨初见兄弟。”年道:“可有办法能让我更快行动?还有重要事情待我处理。”
“重要事情?”杨初见眨眨眼,他的神情告诉年,办法是有,但得知道缘由。
尽管无奈,但此刻可谓肉随砧板上,年只得说出实情,道:“我家遭人闹事,我正要上门讨个说法,万一迟了,我怕家人有危险。”
“成!”杨初见回答十分干脆,一边戳年身上的穴道,一边说:“你家人也就是我家人,你要讨说法,我帮你!中了我的神针,可是一天半会恢复不了全部的。”
“不是一刻钟便过去?”
“哈哈哈哈……”杨初见哈哈大笑,“不错,一刻钟之后便可行动,可要完全恢复,即便是练武之人大概也需半天。”
“好,我现在或许就能站起来。”说罢,年果真从容不迫地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摊开双手,表示全然没有问题。
“无需一刻钟,依这个速度,一个时辰可以?”年问道。
杨初见惊讶得睁大了一双眼睛!半响才点头道:“或许不用一个时辰。”
“嘻嘻嘻……不用一个时辰吗?那我们可要赶快下手,感谢你提醒啊小兄弟。”
忽然,丛林中响起一把阴阳怪气的声音,由远而近,最后少说十几个人跳出来,把两人团团围住。他们都是一袭黑衣,头戴面具,只有为首的一人穿着大红袍,明明是男人却捻起兰花指,脸上也有涂过胭脂水粉的痕迹。
那个人竟也有几分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