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灰姑娘得到水晶鞋只存在于童话中的话,那么吴岚就是现实版的。
至少现在她是这样觉得。
对话的内容是这样的——
“请问是吴岚小姐吗?”
“对,您是哪位?”
“我们是星辉文化公司的,您是给我们传过一份资料吧?”
“对。”
“恭喜您,已经通过审核了,由您担任下期杂志封面女主角的拍照。”
“真的啊?”
“没错,地址我们会通过短信的方式给您发过去的,明天正式开拍,请您准时到。”
吴岚甚至开始幻想,今后的自己不再是灰头土脸的样子了,不再为没有钱买饭而发愁了,不再每月算计着生活费小心翼翼地生活了。
现在的她,已然把自己当成了女主角,童话故事中的女主角,最终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公主。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早早起床,哼着歌刷牙洗脸梳头发,穿上了她最喜欢的一身衣服,是上次逛街王杰送给她的,这是她所有衣服当中,最贵的也是最漂亮的。
她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满意地看着自己。黑色的修身线衫上是一串亮闪闪的珍珠,格外耀眼,黑色的打底裤外面是一条灰色格子短裙,窄窄的蕾丝花边带着些许可爱的气息,棕色的过膝靴显得小腿更加细长,套上那件红色的长款风衣,拎上白色的镶钻手提包,她整整额前的刘海儿,因为太长又没有剪的缘故,用黑色发卡别在一侧。
她对着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又摆了好几个pose,都是在电视上或者杂志上看到的,不知道一会儿用不用得上。
最后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她兴致勃勃地出了门。
为了省钱,吴岚果断选择坐公交,即使好像是站在沙丁鱼罐头里一样,挤得连动一动都很困难。虽然吴岚不是第一次穿高跟鞋,可是几乎十厘米的细跟的高跟鞋,对于吴岚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挑战,在像坐过山车一样经历了几个颠簸和急刹车之后,吴岚险些摔倒。
随着公交车的行驶,只见上的人不见下的人,狭小的车厢内,人越来越多,吴岚被挤到中间,伸长胳膊奋力才够到扶手。
周围弥漫着“人肉”的味道,在这个开着暖气的狭长盒子里面,不断地发酵发酵,在每一寸空气中膨胀传播扩散。吴岚用另一只手捂住嘴。
突然,她感觉有一双手碰到了自己的屁股,拥挤的公交车上,难免会发生“肌肤相亲”,车里本来就很热,她的脸更红了。起初她没有在意,不过好像那双手更加放肆了,竟然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样子。吴岚低下头,看不到是从哪里伸出来的手,周围的人都没有表情,有的在戴着耳机听歌,有的在打电话,有的望向窗外,看起来都像是无辜的。
随着车身的摇晃,那双手加大了力度,吴岚忍无可忍,将手伸到后面,狠狠地用指甲掐了一下那人的手背。
她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掐了一下。
她听到后面有人传来一声惨叫。
她一扭头,看到一个五官长得超级猥琐的中年男人,正痛苦地呲牙咧嘴。
“下次注意点,听到没有?”吴岚瞪他一眼。
“小姑娘,你命令谁呢?”猥琐男装傻。
“你!咸、猪、手!”吴岚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随着空气的发酵扩散到整个车厢。
“你骂谁呢?你嘴巴干净点!”猥琐男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歪着嘴耍无赖。
“骂你呢!咸猪手!”吴岚的音调又提高了。
“你找死啊!”猥琐男挥起拳头,冲着吴岚就砸了过来。
吴岚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动手呢,他竟然要打人,她吓得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奇怪,却没有感到疼痛。
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猥琐男的胳膊被另一只强壮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
“啊!疼!疼!”猥琐男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那只高高扬起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青筋暴起,细细观察,修长的手指,白皙的皮肤,可见保养得很好。
到底还是一只男人的手。
“道歉。”
吴岚顺着声音看过去,惊讶地张大了嘴。
“韩、韩经理……”吴岚结巴了。
韩启明没有理她,紧紧瞪着那个猥琐男,又恶狠狠地说:“我、让、你、道、歉。”
“对……对不起!我错了!大侠你快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猥琐男不断地求饶,看了让人恶心。
“不是向我道歉!你应该知道你刚才干了些什么,要是再敢动她一下,把你的手剁掉都不成问题!”韩启明恶狠狠地说道,眼神仿佛能够杀死人。
猥琐男看向吴岚,点头如捣蒜:“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吴岚轻蔑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说了句:“算了吧。”
韩启明放开了猥琐男的胳膊:“看在吴小姐的面子上,先饶你一次,下次要是再有类似的情况,看我不剁掉你的手喂狗!”
“是是,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猥琐男乖乖地低下了头。
车厢里传来报站的女声,韩启明突然对吴岚说:“哦,到了,快下车吧。”
两个人挤下了车门后,大口呼吸了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韩启明依旧是一身西装,不过这次是深灰色的,系着一条酒红色领带,前面的刘海儿依旧被梳到一侧,被发蜡定好型。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身姿,迷人的微笑,都让吴岚感到一阵不真实的眩晕。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一站下?”吴岚疑惑地问他。
“不是来我们公司上班吗?难道是去别的地方和男朋友约会?”韩启明开玩笑。
“哪有啦,当然是来上班了。”吴岚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
“这就对了,正好我带你认认路。”韩启明说着拉起吴岚的手,往前走。
吴岚深吸一口气,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
两个人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走着,吴岚侧过头偷偷看他,她踩着高跟鞋才刚刚到他的肩膀,目测至少有一米九。
“不过,你有没有男朋友呢?”韩启明突然问道。
吴岚愣了一下,“有”的口型刚摆好,突然想到周晓阳已经和自己分手了,于是又改口说了“没有”。
“哦。”韩启明不平不淡地说。
“对了,刚才在车上,真是谢谢你啊。”吴岚说。
“哦,没什么。”韩启明还是很平静地说。
“不过,你刚才真的特别帅。”吴岚花痴般地笑着说。
“是吗?过奖了。”郭启明露出了一抹微笑,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又浮现出来了,看得吴岚马上就要流鼻血了。
“嘿嘿嘿嘿……”
“喂,你傻笑什么呢?”韩启明将她一棒子打醒。
“啊?哦,没有没有。”吴岚使劲摇头,像波浪鼓一样。
“这么看你,还真是可爱呢。”韩启明又露出了那极富有杀伤力的微笑,对着吴岚浑身上下仔细端详着。
如果是在拍韩剧的话,他的眼睛一定会眨一下,还伴着“叮”的一声,闪下光。
于是吴岚就被电倒了。
“记得上回在KTV见你,你还是一身学生打扮,今天换风格了,原来你走成熟路线,也很好看,下回可以去试试《Fashion》杂志。”
吴岚有些尴尬地笑笑,用手拨弄了一下头发。
“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也坐公交车呢?”吴岚换了个话题,看他一身笔挺的西装,怎么也无法与人挤人的人肉罐头公交车联系到一起,至少也应该打车啊。
“就是啊,为什么我也坐公交呢?”韩启明陷入沉思,“可能是冥冥之中预感到了会有位美丽的公主遇到恶魔,于是上帝派我这位英勇的骑士来拯救你。”
“别开玩笑啦。”吴岚冲他甩甩手。
“哈哈,我很幽默吧?”韩启明自恋地问她。
吴岚的脸上明显三道黑线。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的车正好没油了,所以就坐公交了。”
“哦,那为什么不打车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十万个为什么啊?”
“到了。”韩启明停了下来,说道。
吴岚抬头看着眼前这幢高得望不见顶的大厦,巨大的玻璃外表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这……这就是你们公司?”吴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我们只在其中一层工作。”韩启明说。
“哦,这样啊。”
乘电梯上到十二层,吴岚跟着韩启明走了出来。
“韩经理好。”走来的一位女士向他有礼貌鞠躬问好。
他也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吴岚发现,只要有人见到他,就会亲切地打声招呼。吴岚咽了咽口水,这排场,不愧是经理啊,她心想。
装修得很漂亮的房间,墙上贴着帅哥美女的海报,来来往往的人都一副很忙碌的匆匆的样子。
韩启明对一位穿着黑色帽衫打扮很时尚的女人说:“这就是吴岚,今天要拍摄的封面女主角。”
女人冲着吴岚笑一下:“跟我来吧。”
吴岚看看韩启明,韩启明对她微笑一下:“去吧,她是我的助理。”
吴岚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齐齐的刘海儿妥帖在额头,细长的的眉毛,像两片弯弯的柳叶,淡粉色的荧光眼影充满了梦幻色彩,睫毛又弄又密,像两把黑色的羽扇,腮红衬得整张脸非常饱满有立体感,蜜桃粉的水嫩唇彩,让吴岚本来就小巧的唇部更加可爱动人。发尾烫的是梨花烫,卷卷的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韩启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吴岚的背后,拍着手赞美道:“太美了,灰姑娘变身为白雪公主了。”
吴岚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来,把这个戴上。”化妆的姐姐递给她一个红色蝴蝶结发卡。
第一组穿的是学生装,上身是打着红色格子领带的白色衬衣,带着黑色的蕾丝花边,下身是红色和黑色格子相称的超短裙,衬得吴岚细长的腿,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带有蝴蝶结的圆头皮鞋。吴岚穿上后,仿佛回到了初中时代。
摄影棚里,在巨大的背景幕布前面,吴岚有些拘谨地抓着衣角,不知道应该站在哪里。她的目光穿过亮着白色灯光的灯板架,看到了安静地站着的郭启明。
他冲她微微一笑,仿佛在告诉她,放轻松,不要紧张。
吴岚微微出汗的手松开了衣角,自己一定不能让他失望。吴岚深吸一口气,大方地按照摄影师要求的那样摆出了各种动作。
“good!”留着大胡子的摄影师一边拍一边喊道。
“很好!good!”换了一个角度拍。
“对!就是这种感觉!”
摄影师满意地按着快门,“咔嚓咔嚓”的声音鼓励了吴岚,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自然,摄影棚内处处散发着仿佛下了一场雨过后的清纯气息。
“吴岚天生就是个模特坯子。”韩启明微笑地在一旁看着,自言自语道。
然后是第二组,第三组。造型不断变换,场景也不断变换,从在黑板前坐着的安静思考,到运动场上打球的青春活力,从坐在秋千上轻轻晃动,到漫步花园轻嗅花香,吴岚都按照要求甚至还带些自己小小的发挥圆满地拍完了。
“辛苦你了。”韩启明走过来,拍拍吴岚的肩膀。
“哪有,一点儿也不辛苦,嗯……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呀?”吴岚一边摘身上的首饰,一边问他。
“Perfect!”韩启明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吴岚欣慰地笑了。
“今天我请客,带你去吃披萨,怎么样?”
“啊,不太好吧,怎么能让您请呢,这次的拍摄还多亏了您的帮忙呢,应该由我来请才对啊!”
“别‘您您’的了,我才比你大三岁,叫我‘小韩’就行了,这顿饭我请定了,你可不许耍赖哦。”此时的韩启明像一个小孩子在撒娇。
吴岚很惊讶:“你才比我大三岁?就当上经理了?这么厉害啊!”
“嗯,其实呢,我是继承了我爸爸的公司。”
“原来如此啊,那也挺厉害的。”
这家西餐厅的环境很好,室内放着优雅的音乐,人不多,因此显得格外得安静。韩启明像是经常来这里吃饭,和服务员都很熟的样子。
“韩总好,请问现在开始点餐吗?”服务员鞠了一个躬,非常有礼貌地问道。
韩启明将菜单往吴岚的方向推去:“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要客气。”
吴岚随便翻了几页,看得她眼花缭乱的,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点餐了,尤其是对于西餐,她吃过的次数用一个手的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于是她尴尬地笑笑,把菜单又推给了他:“算了吧,我吃什么都行,还是你来点吧。”
“好吧,先来一份香煎银鳕鱼配黑樱桃汁,一份焗烤土豆泥,一份鲜蘑鸡肝,一份烤澳洲堡云酥羊排配蜂蜜芥末酱,”韩启明熟练地说着,扭头看向吴岚,“披萨要什么的?喜欢肉类?蔬菜类?还是水果的?”
“蔬菜的吧。”吴岚想了想,为了保持身材,她决定多吃蔬菜。
“来一份田园蔬菜披萨,一份玛格丽特香肠腊肉披萨,你喝点什么?”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我喝香槟,你也来点儿?”
“算了算了,我不喝酒的。”吴岚尴尬地摆摆手。
“哈哈,那来杯果醋吧,对身体好。”
吴岚乖乖地点点头。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离开了桌子。
吴岚止不住好奇心又问他:“这里的服务员都认识你啊?你也太牛了吧?”
韩启明微微一笑,说道:“这家餐厅是我们集团旗下的。”
“哦,怪不得呢。”吴岚的语气中透露出佩服。
菜上齐了后,韩启明对吴岚说,“不知道我点的合不合你的胃口,要是不喜欢吃也不要勉强。”
“怎么会呢,我不挑食的。”
“那就好。”
“不过,你刚才点的那个澳洲……什么羊排……配什么芥末的那个,是什么啊?”
“哦,你是说澳洲堡云酥羊排配蜂蜜芥末酱啊,就是先将羊排烤至五成熟,然后放上香草、面包糠、蒜蓉、芥末蜂蜜等再焗至客人所需的熟度,羊排外脆而内嫩多汁,很好吃的。”
“哇哦,你懂的好多,那么你点的那个披萨,玛格……什么的,是什么啊?”
“玛格丽特香肠腊肉披萨,玛格丽特是一位公主的名字,1889年,玛格丽特公主在那波里逗留期间,当地的厨师为了向公主表达敬意,制作了以番茄、乳酪、罗勒(就是一种香草)为原料的披萨,这三种原料的颜色恰好是红、白、绿,正好符合了意大利国旗的颜色,于是后来成为了意大利的‘国食’。”
吴岚认真地听他给自己讲解,像是坐在教室中认真地听着老师上课一样。
吴岚甚至都要给他鼓掌了,韩启明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早已经不是单纯的经理那么简单了,他简直就是完美的人,是上帝的宠儿,才华、外表、家世、金钱、地位……年轻人梦寐以求追求一辈子都可能没有得到的东西,他全部都有,而且又是在这么美好的青春年华。
“那你爸爸为什么这么早就让你继承他的事业?”吴岚端起玻璃杯,问他。
“因为他去年出车祸……去世了。”韩启明的眼神在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吴岚的果醋在她的喉咙里刚刚咽下,她感觉什么东西堵得心里难受,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都过去了。”韩启明安慰自己。
“嗯,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爸爸也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吴岚只要一提起往事,泪水就立马盈满眼眶。
“我们不要提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换些轻松的说吧。”韩启明冲她笑笑。
“嗯。”吴岚点点头,用手轻轻擦了一下眼角。
原来上帝还是公平的,失去亲人的悲痛,吴岚比谁都深有体会,看着韩启明这么小就要担负如此大的责任,想必他的压力,也非常大吧。
吴岚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妆还是那么的精致美丽,她还从来没有打扮得这么漂亮和一位帅哥在西餐厅吃饭,这是她只有在电视剧上才会看到的情景啊,如今女主角竟然换成了自己,她的脸兴奋得又红了。
她洗完手,烘干,踩着高跟鞋慢慢地走着。
远远地望过去,却没有看到座位上的韩启明。
吴岚奇怪地走过去,桌子上的披萨、羊排、鳕鱼、鸡肝、土豆泥、果醋、香槟都原封不动地摆着,吃了一半的披萨还留在他的盘子里面,刀子和叉子规整地摆在两侧。
她刚想问服务员韩启明去了哪里,突然发现,沙发上的包不见了!
“我的包呢?”吴岚有些慌了,她左看右看,空空的沙发一览无余。
吴岚腿一软,瘫到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