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她便短暂的回忆了那段往事,疼痛也渐渐迟钝,像是结了痂的伤口,只是不会痊愈,也不会引起剧痛,它一直在那里,像是在等待最后的结局。这时钟离琰感觉玉炎宫实在是太空旷了,孤独与冰冷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了,没有披文轩之前留给她的斗篷,钟离琰就离开了玉炎宫。
宫门口照常有侍卫在守夜,看到她时都毕恭毕敬的跪下行礼,“参见摄政王。”“起来吧……”钟离琰不看他们,她向点着幽暗灯光的黑夜中走去,一侍卫连忙唤道,“摄政王,让奴才跟着您吧,这么晚了……”“不必,你们照常守你们的。”钟离琰尽情的出神起来,她不再想那些朝政纠葛与勾心斗角,将十年前的自己释放出来,轻快的在园中跑跳,就好像小的时候一样。
越走越偏,但这一切她都是如此的熟悉,就好像自己身上的血管一般,小的时候她就不像寻常的女孩子一样喜欢在屋子里宅着,她拉着弟弟在这硕大无比的宫廷中的每一个角落留下属于自己的特殊的记号,偷偷听宫女们的八卦,那个时候单纯的快乐,不染杂质的期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她完全凭着潜意识的在宫中穿梭,看见她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行礼,眼神尊重中带着畏惧。她幼时从不知人性是如此的复杂,爱应该就是爱,恨应该就是恨,怎会如此的多变。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以最直接的分辨人心,而她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人都对她虚情假意的恭维,她还如何能放下警惕的相信他们,这十年,即使是睡觉时她也不会沉睡,她要留心着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
再抬眼时,她发现自己现在一处无比熟悉的低矮宫室,在她与钟离敖斗法时曾进入幻境,所以她在成为摄政王后就把曾经家中的样子画了出来,命内务府按照图中模仿修缮,但这半年她一直太忙,都没有来看看,而现在突然出现,埋藏的情感变成咸涩的液体翻涌而出,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一步步走了进去,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娘亲,我好累。”
看到如此脆弱的摄政王宫女文洛吓了一跳,她本没见过摄政王的真容,但这女子显然不是宫女打扮,新皇也没有后妃。她偷偷打量了一下摄政王,她衣着简约却质地上层,没有华贵的珠宝点缀,眉眼也没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清丽的像一幅水墨画,她静悄悄的退出去掩上了门,留下钟离琰独自神伤。
在钟离琰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宫女文轩在得知文蕊被撵了回来后,整顿衣容迅速赶去玉炎宫,心里暗道不好,钟离琰虽然杀伐果决,但对下人却是极好,撵走宫女的还是头一次,这小丫头干了什么把大佛给惹恼了,吓得她一刻也不敢耽误便要去请罪,结果进了空荡荡的玉炎宫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摄政王不见了,问宫门口的侍卫也不知摄政王去了哪里,她在摄政王经常出入的地方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她的身影,文轩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保不住了。
熬不下去了以后,她只能硬着头皮赶向定乾宫,钟离璇已经进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而纪忠俯身说的几句话却似唤醒了离开他多年的气力,他迅速起身命纪忠为他更衣,召见了哆哆嗦嗦的文轩。文轩跟着钟离琰不止一次见过小皇帝,但之前她的眼中,那是个病弱的男孩,而现在却是一个威严的帝王。他坐在高不可攀的龙椅上,也许是他第一次坐上去吧,穿着黑底纹龙长衫,眼神凌厉的让她有凌迟之感,他细细的盘问了她所有的经过,又将文蕊与玉炎宫的所有侍卫传来盘问,听得自己的姐姐在出宫门时有些失魂落魄,还有文蕊那张与德妃神韵相似的脸,他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命所有的人都在定乾宫中待命,带着纪忠离开了。
他走走停停,还不停的询问纪忠,那段在胞姐心中永恒的伤疤在他那里却只是一段模糊的暗影,年纪太小时不懂生离死别,年纪大了也忘却了那段幼年时光,终于找到了那所宫室时,他让纪忠在门口等着,自己推门进去。
这房间简陋低矮,进了内室,便看到了那张他全心全意牵挂的脸。钟离琰在内室的床上蜷缩着身子睡熟了,她如玉的面庞是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嘴角挂着甜美的笑意,钟离璇竟有些不敢走近,怕这只是一场梦,梦中的姐姐终于卸下了心防像一个未长大的孩童,他轻轻的走了过去,坐在床边上,这榻上也没有被褥,从姐姐的睡姿来看他可能是有点冷吧,他退到门口想让纪忠拿来一床被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滚回到了肚子里,他让纪忠回去把一屋子的人都散了,然后就不要再过来了,纪忠很清楚小皇帝说一不二的性格,领命走了。
他再次回到了钟离琰的身边时,她翻了一个身,脸面向里面睡了过去,他坐在床边脱了鞋袜,也躺在了上面,床上硬的像是地板一般,但他的感觉也迟钝了,轻柔的从后面搂住了钟离琰,闭上了眼睛。姐姐,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第二日早上,钟离琰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阳光已经刺入了室内,显然已经过了早朝的时辰,她懊恼的挪动了一下,却发现了一只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一个年轻男子的手,她转过头时,便看到了弟弟的睡颜,若只是看脸,他比钟离琰见过的许多女人还要美上几分,长而卷曲的睫毛随着呼吸而轻颤,笔挺的鼻子和樱桃小口,因为病弱皮肤苍白,如斯美景之下,钟离琰还是将他的手从腰间拿来了,他是琉璃帝王,她是摄政女皇,曾经弱小的相依为命的时光,便如前世一般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