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月照高空之时,三人草草喝了些清粥便各自忙活,芸析则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芸析的房间很简洁,一个衣柜,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加上几个板凳,还有个驱蚊的香炉,以及笔墨纸砚和几本书籍,再无其它,比起水芙蓉那摆着云中恋大床的房间可谓千差万别。
给林毅挑选出来的五百人已经前往苏州募兵处登记,择日便将作为新兵送去林毅的部队,此次只要借助鲁王李元夔的力量扳倒了江建明和江广元,江家势必倒台,在外逍遥的江流雁亦可慢慢谋划。
陈家和江家的恩怨,究其根本还是江流雁引起的,若没有江流雁这条件,这个六府巡按大人也不会先拿苏州开涮,以爹爹在朝中的关系也不会弄得如此被动。
芸析躺在床上,思绪不断走向深处,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阁外的街道上传来喧闹声才幽幽转醒。
没有许可,锦绣阁最顶层众人的进不来的,闲来无事,芸析像往常一样到底楼洗漱之后便到琴房去看奴儿。
阁外金铁交击声和喧闹声不绝于耳,阁内却有着少有的清净,原来设在四楼和五楼的绣堂以及香堂、拍卖堂已经全部迁移到相应的阁楼,少了机杼声和匠人的说话声,倒是觉得这阁楼之中少了些什么。
芸析像往常一样推开琴房的房门,没想到琴房内空空如也,本以为会看到奴儿和怜秋抄书的样子。
芸析心中微惊,按照往常,怜夏应该靠在墙上,一边磕瓜子儿一边督促两人才是。
难道夏姐姐今日大发慈悲,给奴儿和秋儿放假了?芸析心中想着,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等一等!”芸析出声叫住了那匆忙的女子。
女子转身打量芸析几眼,见芸析一身素衣,和阁中下人打扮的服饰相差甚远,心知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胆怯道,“主家有何吩咐?”
“夏姐姐和奴儿她们为何不在琴阁?”
女子并不知芸析口中的奴儿是谁,不过夏姐姐却是让她联想到那位冷冰冰的主家。
“回主家的话,奴婢不知几位主家去了何处,不过方才看到一位主家带着两个孩童朝琴阁方向去了。”女子将手中的包裹放下,知趣一礼。
说话有些生涩,这礼却是行的妥妥当当,不尊不卑,一般人家怕是做不出这般模样。芸析想着,不由生出些许惊讶。
“姑娘身世何处,何时入的锦绣阁?”芸析出声问道。
女子闻言,急忙跪下身来,慌张道,“主家饶命,花容自入阁以来恪尽职守,从未做过任何背离锦绣阁之事,请主家饶命。”
芸析嗤笑一声,“你叫花容?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月色?”
花容闻言,本就胆怯的身子又抖了抖,“主家饶命,奴婢所做之事与妹妹无关,这件衣服也是给自己做的,妹妹对花容所做之事毫不知情,花容愿意承担所有罪过,主家千万不要责罚妹妹。”
花容说着,将挂在手腕上的包裹扔在一旁,对着芸析连连磕头,额头和楼阁的木板相撞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你把事情如实说出来,若是合了我的心意,我便不责罚与你,若是不说,我便与你妹妹一并责罚。”芸析看出眼前这女子有所不轨,方才平淡的声音换作一副严厉。
“是…是…”
花容又朝地上磕了几下,这才跪直身子讲述起来。
“我和妹妹本是并州柳家的嫡小姐,妹妹自幼聪慧,能歌善舞,我则喜爱刺绣,常为几位姨娘和父亲做些衣服挂饰,我们二人也算颇得父亲大人宠信。”
“去年父亲大人四十诞辰之时宴请并州名家,妹妹应邀在宴席上献舞,我则在宴席中奉上为父亲大人准备已久的寿比南山图,本以为这次贺寿取得圆满成功,不料宴后与会的曹国舅便送来聘礼,指明要纳我和妹妹为妾。”
花容说着,因害怕而紧绷的小脸流出两行热泪,哽咽道,“曹国舅已是五十余许的老汉,家中又妻妾成群,荒淫无度,我和妹妹誓死不从。”
“几位姨娘劝说无果后便设法把我和妹妹迷晕送到曹国舅府中,曹国舅欲逼妹妹就范,妹妹奋身反抗,不料手中的玉簪刺伤了曹国舅的左肩,国舅一怒之下便将我和妹妹囚禁起来,柳家也因此事遭受牵连,被曹国舅编织罪名,全家处斩。”
“我和妹妹因是他对外宣称的妻妾,因此免受牵连,却也落得个一纸休书,流落街头的下场,一路乞讨到苏州,直到被桃花姐姐看中后才得以在锦绣阁讨生活。”
“再过两日便是妹妹的二十诞辰,这几年来妹妹吃了太多苦,妹妹身在舞堂,却没有一身压倒众人的衣服,我起早贪黑,本欲捡些绣堂废弃的布料为妹妹做身衣裳,当做妹妹诞辰的贺礼,不料今日搬东西的时候把它忘在了阁中……”
“主家饶命,一切都是花容一己之私,与妹妹毫无关系,主家宽宏大量,花容死不足惜。” 花容说着,又朝地上拜了几拜。
芸析面无表情的走到花容身前,捡起花容扔在一旁的包裹,包裹很轻,里面只放了一件衣服,衣服乃是用缝制兰花香包的上等蓝绸制成,入手温凉,上面用浅蓝色的丝线绣出许多兰花,细看则能发现衣服上有丝线之间有许多结点。
想必是将做完香包后剩下的边角连起来制成的。芸析想着,将手上的衣服放回包裹之中,有些好奇的问道,“绣堂匠人的工钱每个月都不会低于一百两,看这衣服的手艺,想必你在绣阁中也是较为出众之人,工钱也不会太低,为何不自己买些布料?”
“奴婢……”花容瑟瑟抬头望了望芸析,“奴婢想把工钱存起来给妹妹赎身……”
没有人喜欢寄人篱下,就连芸析自己也是一样。芸析出神的打量花容一番,长相清秀,在阁中也算得上上等姿色,可惜锦绣阁是商阁,一切以利为先,不然芸析还真会去帮帮这同病相怜的人儿。
“起来吧,此事我不会对外人讲起,不过这种事情以后不能再犯,虽是废弃的边角,阁中也会有专人搜集起来重新利用,以后做事要分清楚为公与为私。”芸析身子微曲,欲将花容扶起。
“多谢主家开恩,多谢主家开恩……”花容又朝地上拜了拜,这才站起身来。
“嗯,你下去吧!”芸析淡淡一句,三秋月是自己拉到锦绣阁的,于情于理她也得去琴阁看一看三秋月今日的表现。
花容闻声应是,深感庆幸,若是换做新任的绣阁阁主胡月在此,她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甚至会被送到那令人心寒胆战的刑阁去接受惩罚。
芸析将琴房的房门合拢便朝琴阁走去。
“给主家请安……”
“姑娘安好……”
一路上许多见过没见过芸析的下人皆是停下手中的活朝芸析行礼,芸析则朝这些人颔首。
锦绣阁三十二花以下的下人都有相应且统一的服饰,以免安排人手的时候张冠李戴,芸析一身素衣与众人的服饰相差甚大,众人虽不知芸析身份,却也知道是锦绣阁中惹不起的人物,大都躬身躯礼。
如今的锦绣阁占地颇大,芸析足足走了一刻钟才来到琴阁。
琴阁坐北朝南,大门正对着阁外街道,内门则设于锦绣阁的内院,乃是今后琴阁下人出入的地方,芸析稍稍观望眼前的阁楼,提脚便朝内门走去。
“这位姑娘,请出示您的令牌。”站在内门最外层的护卫拦住芸析,语气冷冽道。
芸析伸手在袖带之中找了找,掏出一块刻着“秋”字的玉牌在这护卫眼前晃了晃。
护卫脸色微变,稍稍屈身做出个请姿,“主家请……”
芸析微微点头便走进琴阁,芸析自己也有一块令牌,那块令牌乃是锦绣阁最高掌权者的令牌,锦绣阁下人踏入锦绣阁的第一件事不是抄颂阁规,而是将那块令牌的样式和特点记下来。
不过芸析并未打算过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块玉牌也在锦绣阁建立之时藏了起来,除了她和香儿,就连吴怀卿也不知道令牌所在。
怜秋年龄尚小,惜红怕怜秋拿着令牌胡闹,便一直没有将令牌交给怜秋,自芸析入住锦绣阁之后,惜红为了芸析四处行走方便,这块“四怜”中怜秋的令牌也就顺理成章的落到芸析手中。
“主家,请上座!”
芸析刚踏进阁楼,一婢女便赶过来迎接。
“不必了,给我找个下等的位置就行。”芸析出奇的望着阁中设计。
琴阁的设计谨遵“天圆地方”之谈,五层高的阁楼呈方形,中间则空出个巨大的舞台,在三楼建起楼与楼之间的空中廊道,两个廊道相交处有个半透明的玉台,无数粗绳拴在廊道的木板之上,另一端死死固在阁楼四周的梁柱之上。
阁顶则有两个巨大的半圆形木板,木板上装订这许多奇形怪状的金铁,想必是某种机关,在下雨之时便会派人上去将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