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锦绣阁紧锣密鼓的操持起来,芸析亦在水芙蓉的要求下穿上一身紫衣,发间多出几只斑斓的首饰,颇有金屋娇女之风。
怜冬轻抚芸析的长发,今日淮南王李括和靖阳郡王大世子李玉都要前来,她虽外表冷静,心中亦是紧张无比,“妹妹这几天可有身子不适?”
“姐姐为何这般说?”
芸析将手中的眉笔放下,一身妆容显出七分妩媚,却又不失雅气,可惜这般打扮着实不适合自己,浑身别扭得紧,若不是为了为锦绣阁,她怕是这辈子也不愿意花费时间搞这些名堂。
“恕我直言,怜冬觉得妹妹这几日变了许多,可又说不出这变化在哪里。”怜冬抓了抓下巴,思虑道,“像是有一种若近若离的感觉。”
“是么…”
芸析盯着铜镜中的自己,那双明亮的眼眸再无半点神采,心底划过一丝笑意,几日来的苦修终于见了成果。
“让姐姐费心了,不过是有些紧张罢!”芸析出声解释,她自然不会告诉怜冬真正原因。
“锦绣阁终究是红尘之地,不如赵家庄生活来得自然安逸,妹妹以后习惯就好了。”怜冬出声安慰几句便退了下去。
水芙蓉昨日便让刘七和甄平把带来的难民全部带到还在修建的“锦绣香阁”帮忙打下手,难民身份核实以及卖身契签订皆由木芙蓉和怜春负责。
此时已是朝阳高升之时,锦绣阁外已经摆好仪仗,原本倚在墙外的难民也被强制谴开,几百名芳龄妙女身穿绫罗排起长长队伍,静候二人到来。
巳时初尽,李括便在几十名护卫的跟随下走向锦绣阁,因拜帖指明让芸析相迎,水芙蓉、惜红等人屈居芸析身后,做足了礼数,芸析则一脸淡漠,双眼凝视远处那身穿华服的男子。
西风跟在李括身后,极有兴趣的打量着还在不断扩修的锦绣阁,他作为李括的暗卫,依照职责,人多的场合他应该隐藏在暗中保护主家才是,光明正大的在这种场合行走,他还是头一次。
李括有些紧张的走在最前面,许久之前他便私下给惜红写过信,只是被惜红推诿回来,那****也没能见到芸析,本以为她会成为心中的一缕惊鸿,待心海的波涛平静之后就能两两相忘,就此别过,可是在自己想要忘记的时候,她又出现了。
是的,人算不如天算,在自己想要游戏金庭,想要忘记的时候,她出现了,一想到那心中忘不掉的人儿会在大门前迎接自己,李括本来风度翩翩的步子显得有些慌乱。
“圆圆携锦绣阁上下恭迎淮南王、恭迎羽林将军,天赐万福。”
上千人的仪仗慢慢跪扶在地上,水芙蓉和惜红则微微躯礼,两人有官职在身,只跪圣旨皇颜,皇亲贵族一类是不用跪的。
李括在芸析一声娇喝下回过神来,这会儿才注意到站在自己正对面的李玉,李玉也是如此,两人皆是诧异的望着对方,尽管知道对方要来,却不想会和自己同时到来。
两人本就是堂兄弟,时常见面,相对走来,本该早就注意到对方,此时脸上都有些惊讶之色。
“有段日子不见,世兄近来可好?”李玉率先回过神来朝李括躯礼,眼睛却是盯着芸析不放。
李括见到此景,心中不由一怒,“玉弟不在京城好好管你的羽林军,跑到苏州瞎晃,就不怕皇叔怪罪么!”
“有劳世兄挂念,小弟在京数年,家父家母甚是想念,皇叔特批小弟回来探望二老。”
“那玉弟应该在靖阳好生伺候七皇叔和皇姨娘才是,时间如此珍贵,莫要浪费了三皇叔的一片好心。”
“世兄有所不知,小弟自幼身在军伍,人虽生于江南,却是从未欣赏过江南风景,此番出游乃是父王的决定,希望让小弟增添些阅历。”
李玉不卑不亢的回着话,两人剑拔弩张,他如今是负责守卫京城的羽林军中郎将,官位只有五品,不过他将来要承袭靖阳郡王王位,靖阳郡王乃是手握实权的正一品亲王,论地位,李玉自认不在李括之下。
“诸位请起,今日本王只是来观摩观摩锦绣阁,阁中事物一切照常,不必拘礼。”李括上前扶起芸析,跟随在李括身后的西风则高呼平身。
芸析起身,本能的抽回被李括握住的左手,手腕上的握力却是一紧,似乎不愿意放开那只手。
一旁的李玉微微动容,方才一直想着和李括较劲,忘了顾全大局,此时被李括抓住了先机,不由心中慌乱。
“两位县君各自忙吧,今日有圆圆姑娘陪伴便可,锦绣阁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切莫因我和世兄误了期程。”
水芙蓉和惜红微微躯礼,让出一条道来,无论是李玉还是李括都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惜红心中忐忑,李括前不久才向自己打听芸析的消息,根据李括的权势,加上他当初在陈府待过一些日子,推断出陈圆圆便是陈芸析并不难,但李玉为何会认得芸析,她心中虽有不解,却也不敢上前询问。
芸析是已死之人,本不该活在世上,如今又和皇室搭上了关系,若是被查出身份,不仅芸析会死,惜红和水芙蓉也会罪涉欺君,一个不小心,整个锦绣阁都可能不复存在。
似乎看出惜红的担忧,芸析朝惜红投去个安心的眼神,她并不想多生事端,不然早就躲回赵家庄的小院了,何必硬着头皮迎接二人。
“花香淡而不失,杂而不合,传闻锦绣阁以香包闻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李玉在门前稍稍驻足,无数花香扑鼻而来,上百种花香夹杂在空气之中,有浓有淡,互不干扰。
“将军谬赞,阁中香包种类众多,将军若是喜欢,圆圆可做主赠与将军一些。”
芸析故意转身朝李玉躯礼,此时三人并肩而立,李括依旧不肯放开芸析的手,一双眼睛死死打量着芸析,想要从芸析的身上看出什么。
果然,那只不肯放开的手引起了李玉的注意,心底燃起莫名的怒意,“世兄如此对待我未来的发妻,怕是不太妥吧!”
李括眉头微皱,心中不愿,却还是放开了手,“此女不过是锦绣阁的一个下人,怎么就成了玉弟未来发妻了?要是让七皇叔和皇姨娘知道玉弟这句话,怕是又会大发雷霆罢!”
靖阳王和王妃对李玉管教甚严,这可是在皇亲贵族之间出了名的,只要有人私下在靖阳王或者王妃面前说他不是,无论是真是假,他都少不了一顿呵斥。
“额娘曾对小弟说过,感情这种事情,只要自己喜欢便可去追求,不用在意门楣之别,圆圆姑娘才学兼修,又识得大礼,自然配得上做小弟的发妻。”
“两位今日光临锦绣阁,圆圆不胜感激,儿女之事难登大雅之堂,还请两位先随圆圆看看锦绣阁的风光。”芸析抽身走在前面,二人心思她怎会不知,只希望两人别在锦绣阁闹出事端。
“怎么?难道姑娘以为,本将军配不上姑娘?”
“将军年少英才,想要追随将军的女子自然数之不尽,圆圆不过一阶贱民,不敢攀折栖凤枝。”芸析淡淡一句,双脚已经踏上楼梯。
不敢攀折,也就是有心停靠,看着那一身紫衣,李玉燃起一丝希望,傲然一哼,跟上芸析的步子,李括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芸析停在二楼的楼梯口,“二楼盛放香包,三楼乃是名人字画,不知两位是想要先看香包还是先赏字画?”
“先看字画罢!”李玉率先出声,他本是军伍之人,对香囊这类东西谈不上喜爱。
楼阁前宋王李谊亲篆的匾额映入眼帘,李玉有些惊讶,李括则半带不屑,宋王在皇室并不受宠,地位隐隐比自己还要低一些,他自然不会太过在意。
两人若无其事的上了三楼,三楼楼阁前挂的则是楚王亲篆的匾额,楚王乃是真正世袭爵位的一品亲王,这时两人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踏入阁楼,无数名人字画陈列在众人眼前,李靖、张公瑾等数百名贤臣雅士的亲手笔墨被装裱着挂在墙上,李玉和李括皆是太学出身,此时见到这些笔墨不禁动容,一时竟忘了较劲,观摩起其中笔墨来,时不时还朝着某副字画屈身行礼,以示敬仰。
“用金丝装裱的字画大多是名家所赠,只用于观摩,其余的字画皆可售卖,另外‘锦绣书阁’也正在筹建之中,王爷和将军若是有心书写一副,也可为我壮壮气势。”
芸析直言直语,两人都是为自己而来,她也不怕二人怪罪。
二人并未回话,并肩矗立在阁楼中间的一副画作旁。
“梅香满院自囊中,不晓春秋夏日红,今日诗书且入画,赠与夏日伴春风。”
李玉打量一番道,“诗是好诗,画也是好画,这画出自七爷爷之手不假,但这诗风却不是七爷爷的风骨,敢问姑娘,此诗出自何人之手?”
两人所观之画正是当日鲁王李元夔所作,芸析颔首,“回将军的话,这首诗乃是圆圆所写,受了鲁王的福气才挂在这里,至于这首诗,太过无味,倒是辱没了王爷高深的画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