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王公子来过阁中,找我谈了些话。”惜红端起桌上已经变温的冰水,右手食指不断敲击着茶杯。
“他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妹妹昨日和情郎交好,我又怎敢打扰妹妹的好事,今早忙上忙下的又忘了给你说。”
“那他问了你什么?或者告诉了你什么?”芸析有些焦急的问到,王家的势大不是一个两个锦绣阁就能比拟的,王永若是有心查找香儿的下落,定会比芸析打探得多的多。
“和我们一样,人手进了京城就断了线索,他说自己在不惊动父母的情况下能联系到的人全联系了,目前还没收到回信,还有就是问我能不能见一见你,亲自向你询问。”
凭借王家的势力,在京城居然找不到香儿的蛛丝马迹,这可是奇事,以王永对香儿的感情,不可能不竭尽全力,唯一的解释就是执意带走香儿的这个人王家也惹不起,帮忙打探的人有意遮掩或者被逼退。
芸析对香儿的担忧之意又添了一分,香儿一日寻不到,她焦躁的心便一日不能安宁,“你就说我不在苏州,时机一到会主动找他的。”
“可我看得出来,王公子是真心担心紫兰妹妹和你的安危的,见一面又何妨?”惜红想起昨日王永满是担忧的样子,心中也为王永这痴情人感到怜惜。
“他前段时间经常来锦绣阁,我和他见过好几次了,只是我认出了乔装打扮的他,他却没有认出我。”
“那为何不直接告诉王公子你的身份?这样一来王公子定会设法帮妹妹报仇,锦绣阁也能得到王家的大力支持,更上一层楼。”
“我曾对紫兰允诺,这些事情绝不能拖累王家,再说,老三可信,但为人过于率直,容易性情用事,很容易暴露我们的目的,所以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他掺和进来比较好,至于生意,在明面上慢慢拉拢就好,以我们锦绣阁如今的权势,王家迟早会和锦绣阁通力合作的。”
惜红见芸析满脸坚决,也不好继续坚持,就像芸析说的,以锦绣阁如今的权势,王家迟早会和锦绣阁通力合作,王家从当初直接拒绝锦绣阁到如今在全国各地帮忙分销锦绣阁的香包刺绣,其中虽有王永的原因,却也只是少数,毕竟王永少有在家,由于往事埋在心头,王永对这个王家也生不出太多感情。
“下次老三再来找你的话,你就叫他不要老往锦绣阁跑,毕竟他是个儒生,和锦绣阁也没有生意上的联系,他是王家大世子,受到各种世家的关注,我们和王家又有诸多来往,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发觉,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
“惜红明白。”
惜红低语一声,皆是可怜之人,芸析的心情她当然理解,只是被香儿和王永之间的真情所打动,想要帮忙牵线,但摆在眼前的现实不允许她这样做。
两人谈话之际,下楼去处理事务的水芙蓉回到芸析房中。
“水姐姐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哪有,还多着呢,让怜春和木妹妹帮我顶着,等她们处理完了我在去把遗漏下来的事情补上。”
“渴死老娘了。”水芙蓉急匆匆的走到两人身前,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自己嘴中灌了几口,从袖带中掏出两封书信仍在桌上。
“刚才怜春给我的,两封信,两件事。”
芸析和惜红各自拿起一封信看起来。
惜红手上拿着的是惜春写来的信,信上说自己已经跟随李括回到兰陵,并在兰陵举办了一场婚礼。
碍于惜春是贫民出身,兰陵县子李括的父亲对其多有偏见,多方考验之后才承认了这个儿媳,李括和其父亲达成协议,纳惜春为妻,但只能做偏房,惜春知道自己地位低下,不过李括一心一意对她好,所以没有多加抱怨。
李括的爹娘在兰陵待了几个月,对惜春的看法也逐渐改观,三月中旬惜春被查出怀有身孕,李括一家人高兴不已,李括的父亲更是亲自上书朝廷,皇室在四月初发下文书,册封惜春为诰命夫人,位居正二品下。
世人皆知官位分九品,一品王公妃候,二品将相伯爵,也知道同级有正从之分,却不知正从之后还有上中下三级之别,当初陈元官居正三品下,尽管因为犯事被贬官几级,也是身为正五品上的官位,除了都督之外,足以镇压辖地其它大小官员。
像兰陵县子这种不太得宠的皇室后人,虽然位居从一品,但只是从一品下,掌管皇室事务的宗人府早有明文规定,只有正妻才能根据官员品级册封为同级的诰命夫人,惜春属于平妻,按规定不过封三品,能够册封到二品已经是不得了的恩宠了。
芸析手中拿到的则是一封官家专用的书信,上面不如惜红信件上的字迹多,却给了芸析莫大的安慰。
“勿念,无恙!”信中只有简短的四个字,芸析认得,这是香儿用左手写的字迹,而且写的有些匆忙,想必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这封信是自己写的吧。
芸析和惜红互换了下书信,两人脸上皆是充满喜气,香儿没事,惜春被册封,无论哪件事都能安慰到众人憔悴的心。
“送信的人呢?哪里去了?”
芸析的口吻有些激动,香儿用官家信纸写的信,那就说明香儿现在已经在京城某个官员家中住下,而且被人看守着,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不然她不会用左手写信,更不会写得如此匆忙,如此简短。
“送信的有两个,你问哪一个?”水芙蓉伸了伸懒腰,样子有些疲惫。
“自然是两个都问。”
“帮李公子送信来的那个官差现在正在客房歇着,我看他那样子极为疲惫,让下人好生招待两天,时候到了自然会走,至于替紫兰妹妹送那封信的老头子嘛,估计现在已经赶回去做饭了。”
“老头子?赶回去做饭?明日找人把他唤过来,我要亲自问问。”芸析将香儿写的书信收起。
“不用叫啦,我本想让他留在阁中享几天福,那老头子说自己的儿子在京城当官儿,家中只有自己和老伴相依为命,老伴前些天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身子弱得紧,要赶回去照顾,我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去找个好点的郎中看看,这年老的人啊,经不得摔。”
“那位老先生有没有说这封信是哪里来的?”
“这封信准确的说是家信,是他儿子寄回来慰问二老的,其中提了一句务必将信中的另一张信件送到锦绣阁,老头子这才心怀坎坷的送了过来。”
芸析闻言,连忙拿起信封,信封上“苏州青县水华乡郑秦收”“不孝儿亲启” 赫赫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竟用这种方式给自己传递信息,看来香儿身在官家,但情况也不为乐观啊。芸析心中苦笑。
香儿现在的处境到底是有多窘迫,芸析不得而知,但知道香儿暂无生命安全,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对芸析来说,只要没死,总有团圆的一天。
芸析将收起来的信笺又递了出来,她本想在二人离去后将信笺烧毁,想到除了自己还有一人在心系着香儿,便将信纸从信封中抽离出来递给惜红。
“大姐,老三下次来见你的时候把信给他吧,老三虽然率直,但也懂得隐忍,相信他看到信知道该怎么做的。”
“惜红明白……”惜红方才看到香儿的信也是这样想的,她在陈府的时候经常帮香儿磨墨,曾亲眼看过香儿用左手写字,香儿的字迹他自然也认得出来。
“如此也好,王家的势力遍布朝野,这信是通过官家送来的,属于家书,以老头子的打扮来看,他儿子应该是某个官员府中的护卫,只是不知道是那个官家,如此一来我们的搜索范围会小许多,以王家的势力去调查,会比我们这般大海捞针要来的快。”
水芙蓉打着哈欠,转身朝阁楼的另一端走去,“你们先聊,我得回房去教小祖宗刺绣了,明天见…”
“她今天怎么没过来?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会过来找圆圆妹妹聊天的。”
“这几天妹妹摆的架子太大,把小祖宗吓到了,估计没个四五天她是不敢过来了。”
水芙蓉的声音从大厅传来,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阁楼中。
“水姐姐说的对,这个梦你给不了奴儿多久的。”惜红叹息一声,遥想当年,她也和奴儿一样,心中有个属于自己的江南,只是一场瘟疫,让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让她再也找不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江南。
芸析淡淡一笑,她又何尝不知道,带奴儿来锦绣阁,就是为了让奴儿慢慢适应尔屡我诈,只是她不想破坏奴儿的梦,想用这样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引导她,将她从梦境之中带出来,而不是如水芙蓉那般直接摧毁,这样奴儿的痛就会小许多,就会慢慢去接受这里就是江南。
“大姐早些歇息吧,时辰不早了,锦绣阁的事情还需要姐姐操劳。”
惜红望着窗外当空的月亮,这才注意到自己在芸析这里待了大半天,“那我先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姐姐也是!”
芸析欠身,将惜红送出了房门,关上房门,径直躺在床上,今日所有人都有些疲惫,阁楼上空的月亮显得极为幽静,就像入夜的锦绣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