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太和殿内,自朱由检从万寿山上回来之后,脸上的痛苦之色一直不减,周围的重臣也满是愁容,自李建泰、曹华淳等人投降之后,京城就只剩下四万余人了,这还包括众人的府兵在内。
“皇上……”
太监总管王承恩急匆匆的走入大殿,跪在地上道,“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珪觐见,说是李贼派了来使。”
大殿上的朱由检闻言,脸上满是怒气,李自成已经打到皇城来了,居然这个时候派来使,之前怎么不派。
朱由检心中感到一丝不安,心道李自成不安好心,但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作为皇帝,这点度量还是有的,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宣……”
王承恩应声退去,站在门口道,“宣使者觐见……”
声音响彻整个皇宫,不过多时,杜勋、曹化仁二人便走进了太和殿。
“微臣曹化仁(杜勋),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人齐齐应声,对着太和殿上的朱由检跪了下去。
朱由检看到二人,早就我进了手中的剑,这两个叛徒,少说也让他折了八千禁军这种不臣之心的人居然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让朱由检感到无地自容。
不愧是李自成,这还没入主皇宫呢,就已经找人来看我的笑话了么!朱由检心中想到。
派两个自己当初自以为是心腹大臣的人来,代表的还是已至在打他的江山的贼人,这是赤裸裸的讽刺,是在打他朱由检的脸。
“呵…”
朱由检坐在高台上,嘴角发出一声冷笑,“李贼陪你俩过来有什么事,难道他不想当皇帝了?要投降了?”
一旁的杜勋脸色通红,作为叛国之臣,是要被给以五马分尸之刑的,其实他也再赌,赌这个饱读诗书的皇帝会遵循古言,不斩来使。
曹华淳则毕恭毕敬的掏出李自成交给杜勋的书信给自己的羊皮卷,恭敬道,“皇上,这是闯王给您的信,闯王知道人心还在皇上这里,不敢贸然抢夺天下,希望和您议和,共同抵抗胡人入关。”
“他是怕清兵入境,自己忙着收拾烂摊子,屋里抵挡清兵吧……”
朱由检嘲笑一句,朝王承恩使了个脸色,王承恩走过来接过曹化仁举过头顶的信件和羊皮卷,上前递到朱由检身前。
“你读吧,朕不想看。”朱由检摇头道。
“嗻!”
王承恩将羊皮卷夹在怀里,打开书信,脸上满是怒容,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道,“微臣不敢……”
“念!朕恕你无罪!”朱由检道。
“李,拜见吾皇,今军力不从心,民有懈怠,李属牛卿,观天,言大明气数未尽,吾谁能帝,不必吾皇,然闯人马强众,议割西北一带分国王,并犒赏吾皇军百万,议成,李退守河南,为吾皇安抚万民,励精图治,不再进犯,闯既受封,愿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剿辽藩,以助吾皇一统天下,但吾国不奉诏与觐尔……”
“咚!”
一声杯盏碎裂之声传来,王承恩连忙跪在地上,惶恐道,“皇上恕罪……”
“他李自成好大的胆子,真当我是傻子么!”
朱由检气急攻心,突的从龙榻上站了起来。
李自成的大概意思是说,现在大明的军队都是力不从心,民生凋废,他的臣属牛金星,观天象说大明气数未尽,还没有多灭绝的时候。
这些当然都是客套话,用来讨好朱由检的手段,开头那句吾皇,更是把自己比作臣属,但他是打倒皇帝的,所以这句话也自相矛盾。
至于后面的正题,是告诉朱由检,闯王大军人强马壮,人多势众,朱由检是抵挡不了的,希望能够和朱由检商议,把西北一带的地区划分给朱由检,让他继续当自己的皇帝,并且拿出百万两银子犒赏大军,如果达成协议,李自成便退守河南,安抚子民,专心为政,不再攻打大明。
李自成建国后,可以帮助朱由检出去国内的贼寇,也可以派大军一同剿灭胡人和反叛的藩王,帮助朱由检一统西北地区,但是李自成说建的国家和他,都不会接受朱由检的调令和节制。
这些话说的委婉,但陈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闯王要称帝,不会受到大明的控制,也就是和朱由检分割中原的天下。
这还不说,西北地区大多都是穷乡僻壤,河南以南一带才是富庶之地,就算李自成真心出兵帮朱由检统一了西北,北境还有清兵进犯,到时候他还要去抵抗清兵,根本不能顾及李自成。
这就等于给了李自成养精蓄锐的机会,等他和清兵打得差不多了,李自成也就修养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李自成在北上攻打,他一样没有还手之力。
为他人作嫁衣裳,朱由检才不干。
“王承恩,准备笔墨。”
朱由检揉了揉脑袋,坐直身子,拿起笔在圣旨上大骂一番,直接拆穿李自成的心计,并说明,自己就算是死,就算是让清军入关,也不会让李自成的计谋得逞。
朱由检亲手拿起一条黄线拴在圣旨上,随即朝曹化仁砸去,直接打在了曹化仁的脑袋上,曹化仁吃痛,不满的望向朱由检,却是不敢说一句怨言。
“滚回去报信吧。”朱由检根本没看地上的二人,他怕脏了自己的眼。
“怎么?我们现在是两军特使了,皇上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曹化仁揉着生疼的脑袋,捡起圣旨,阴阳怪气的瞪着朱由检。
“你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想我如何对待你?”朱由检怒喝道。
若是换做使国来使,无论是敌是友,皇室一定会备齐礼仪接待,还会给予不少好处,若是战争来使,怎么也会好生伺候着,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古承袭,还体现了一个国度的威严和宽宏。
朱由检接见其他人的时候都会如此准备,但对于面前这两个叛徒,他已经很克制了。
“怎么着,皇上也得给小的一些赏赐吧,比如说金银珠宝什么的,也好让我回去有个交待。”
曹化仁自以为现在是闯王的人了,闯王已经占据天下,所谓的皇上也只是一只临死前挣扎的小野猫,所以曹化仁面对朱由检,没有丝毫恭敬的模样,也没有杜勋那种忐忑心理。
“你想要赏赐?”
“这是自然,自古以来,那个皇帝没有给特使赏赐的?”曹化仁反问道。
“好!朕给你!”
朱由检满脸怒气的站了起来,在众臣的注视下走到了曹化仁身旁。
正当曹化仁得意至极的时候,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感觉脖子一痛,朱由检手中的剑低落鲜红的鲜血,曹化仁便再没有知觉。
“拖出去,喂狗!”
朱由检,冰冷道,手中的长剑径自鸣动,“杜爱卿,你呢?也要赏赐么?”
“微臣不敢……”
杜勋连忙应声,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却听朱由检道,“拿上朕的回信,滚吧……”
“是……”
杜勋连忙捡起地上的圣旨,心道曹化仁也是活该,自己都是个任人拿捏的叛臣了,还好意思在原来的主子面前要赏赐,直接暴露了那副贪官嘴脸,这种情况,任谁都会愤懑在心。
杜勋捡起圣旨后,连滚带爬的出了太和殿,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大汗淋湿。
“王廉!”
“臣在!”李自成刚出声,一名太监便赶上前来。
“传我口谕,速召平西伯吴三桂返回京师抵御李贼,放清兵入关攻打李贼,择日拦截。”
“陛下……”
内务府太监张殷突然跪在地上。
“讲!”朱由检道。
“陛下,我们……还是议和吧,现在除了京城,其他地方都成了李贼的天下,我们别无退路啊!”
“刺啦……”
还在低着血的长剑脱手而出,穿破了张殷的胸膛。
“谁要敢再说议和的事,诸如此人!”朱由检冷冽的扫视在场众人,仰天大叹道,“苦我民也……”
“陛下……”
话音刚落,保定巡抚徐标走到殿下跪了下来,“臣从江淮而来,数千里地内荡然一空,即使有城池的地方,也仅存四周围墙,一眼望去都是杂草丛生,听不见鸡鸣狗叫。看不见一个耕田种地之人,像这样陛下将怎么治理天下呢?”
朱由检闻声,身子不由倒退两步,跌坐在上龙椅的阶梯上,潸然泪下,长叹道,“朕不愿做亡国之君,但事事皆是亡国之事,奈何奈何,独苦我民也……”
朱由检双手举在头上,脸上痛苦之色不减,眼角的泪水由透明变成丝丝血红,样貌戚戚然,在场的群臣见状,皆是为其所动,包括太监曹化淳、王承恩,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刑部右侍郎孟兆祥等几十位忠君之臣,皆是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痛哭起来。
过了许久,周奎、田弘遇等人缓和情绪,走上来劝说,朱由检恢复情绪,将已经在太和殿议事一天的众人和推下去,带着诸位皇亲国戚回到寝居。
朱由检吩咐成国公朱纯臣带着永王、定王和太子朱慈烺等孩儿到田弘遇、周奎这些后家避难,从国库去处些许银两给这些人,又命周奎等人设法离开京城,以后不必再来觐见,能走多远走多远,安排完一切之后,朱由检再也坚持不住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的身子,倒在塌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