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田弘遇派人过来告诉芸析,让她把东西收拾好,明日一早就和他启程归京,此处又免不了一场离别。
对众人而言,入京并不是什么好事,李自成攻克汝州、开封、随州、南阳、荆州、松山等数十州县和战略要地,各地暴乱四起,京城也不太平,皇宫虽好,但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眼看好姐妹就要离去,董小宛不舍,又拉着众人摆了宴,日落黄昏,芸析如约来到小宛的席上,人不多,依旧是司墨等人,还有一个芸析不曾见过的。
董小宛连忙迎上前来,“姐姐来了,快请……”
芸析任由董小宛拉着自己走到上位,众人皆是起来施礼,芸析一一回礼,眼神却望向那位不曾见过的女子。
女子柳眉细眼,脸蛋稍圆,一身香梨色的锦绣罗衫群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身材窈窕,一看就知道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女子,芸析只是瞥了一眼,视线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董小宛见状不对,连忙出声打圆场。
“给姐姐介绍一下,这是上一届金陵秣陵教坊的花魁李香妹妹。”
说完,又侧身指向芸析,“这是我们天香楼的新头牌,陈圆圆姐姐,今日一过便会和国舅老爷一起去京城享福了。”
嘴上说是享福,其实到底是享福还是受罪大家心里都清楚,大家的交情还没深到同生共死的地步,主人既然不明说,大家也不会傻到去问。
“姐姐,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董小宛见芸析神色不对,有些担忧道。
芸析没有理会芸析,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李香的眼睛,嘴唇颤抖道,“香儿?”
李香一怔,喉咙顿时传来抽泣之身,竟是直接站了起来,飞身扑到芸析怀里。
“姐……”
“我终于找到你了……”
声音脱口而出,两行泪流缓缓落下,在座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芸析的眼泪也不断向外流着,伸手揽住香儿的肩,几乎和香儿同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二人一惊,相视一笑,芸析伸手揩拭掉香儿眼角的泪水,又收回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强忍住欢喜道,“这里不是长谈之地,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聊。”
“嗯……”
香儿应声,坐在芸析身旁,司墨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的望向二人。
“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原唤陈香,方才看着她就觉得眼熟,试着叫了一声,没想到真的是妹妹,久别重逢,免不了一番哭诉,让各位见笑了。”芸析解释着,小手藏在桌下,朝香儿的小腿捏了捏,香儿会意,也跟着出声迎合。
一顿饭吃的有些尴尬,众人也看出芸析和香儿有话要说,寥寥草草的随意吃了些,各自找理由告辞离去,好给二人腾出空间来
入夜,芸析带着香儿来到自己的小院,把兰香打发出去后,抱着香儿又是一番哭诉。
原来三生玉真的可以转世,可惜想要重逢却是太难,若不是这次香儿被金陵的知府刻意送过来给田弘遇挑选,二人说不定何时才能相遇。
据香儿所说,芸析死的时候香儿并不清楚,吴怀卿和李晴有意隐瞒芸析的死讯,她是第二年准备和王永成亲的时候,回到苏州才知道的。
李括搬到苏州小院第三年的时候,吴怀卿再度前来,想要夺走人皇玺,李括说人皇玺已毁,不可能给他。
吴怀卿不信,和李括大肆厮杀,魏青和漠北用命护住李括的李云,让二人得以逃脱,等香儿看到李括的时候,李括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把事情托付给她,便直接死在了王府门外。
香儿认了李云为义子,一直照顾着,直到后来,武后篡权称帝,王永的几位叔辈因和武瞾敌对,受到武瞾打压,王家也遭到牵连,在朝廷的压制之下,王永的生意和锦绣阁一样渐渐没落,不复以前的光鲜。
香儿和王永成婚之后,先后出任琅琊县令、黄山令,岚州主簿、荆州刺史等职,当初荆州都督叛乱,不愿遵从武瞾的统率,王永为了保护香儿而死,而香儿在把李云送到衣服农户家,让他们帮忙养护后,便跟着王永去了。
没想到的是,她并没有死,和芸析一样,意识飘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身上,很想说这个身体不是自己,但一切又像是自己。
到如今,香儿和芸析都不在怀疑三生玉的能力,但那些过往,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香儿今生本名换做陈香,家中本有两位哥哥,父亲原是一位武官,因系东林党成员,被魏忠贤一伙阉党治罪后家道败落,父母惨死,兄弟分离把她丢在地上,后来被养母李贞丽改姓为李,这才有了现在的名字。
芸析则简单的概括了些自己进来发生的事,担忧道,“人皇玺必须是皇者才能驾驭的东西,李括应该身在皇室,只是不知道他是皇室中的谁,希望这次前去会有所收获。”
“至于你,还是不要去了,如今天下的局势已经明朗,军阀四起,你要是有机会,就找个靠实的男人嫁了,找个地方隐居罢,免得和我一样受累。”芸析思虑到。
香儿闻言,脸上顿时出现一抹厉色,“不,我要和你一起去,去皇室这种事情,怎能让你一个人享受?”
芸析摇了摇头,香儿语气倔强,并不是真的以为皇室有多好,只是不想芸析一个人去冒险,在皇宫无依无靠,若是得了赏识还好,若是不得宠,就算不被义军俘虏,也会被后宫那些心机狠辣之人盯上,届时的下场甚至比被俘虏还要惨。
“香儿,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也要明白当姐姐的用心,如若李括真的在皇室,到时候我肯定会想办法把你也带进去,不必再看人脸色,但若李括不在皇宫,相比我定要看人脸色,人不像人,你也不必去趟这浑水。”
“可我不想看着你一个人受苦。”香儿幽怨一句,伸手抱住芸析,“上辈子你已经先我而去,这辈子妹妹说什么也要赖着你,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香儿……”
芸析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你还不明白我的苦心么?”
“我不管,反正我不能让你再出事了,除非我死!”
芸析闻声,不觉怔了怔,“好吧,待会儿我去给国舅爷说一声。”
见香儿满是哭丧的脸换做一抹喜色,芸析心中极是感动,抚了抚香儿的秀发,“时候不早了,你一路从金陵赶来,还没好好休息,准备睡觉吧,明日还要启程去京城呢!”
香儿早就哈欠连连,在芸析的一番劝说下,便躺在芸析床上睡了过去,芸析从今日早上睡到下午,此时却是没有什么睡意,自行泡了些茶,自酌许久。
深夜,天香楼依旧灯火辉煌,紫兰院一片寂静,芸析试着叫了几声香儿,见香儿睡的香,也便放下心来,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天香楼前院,还有不少出来寻欢的宾客不断来到阁楼,老鸨不断招呼者前来的名人贵客,声音在阁楼中阁外响彻。
“妈妈……”
芸析走上前来,朝双喜施了一礼。
“哎呀,圆圆呐!”
双喜轻呼一声,连忙走上前来,“再过两个时辰就要起身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圆圆睡不着,想着去见一见国舅爷,找他商量些事情,还希望妈妈能带个路。”
“正好,刚才国舅爷还让我叫你过去陪他下两盘棋呢,我本想打发掉的,既然你睡不着,也不妨去见一见。”双喜窃喜道,“圆圆一定记得在国舅爷说道说道,我们天香阁都是弱女子,比不得那些夫人贵人。”
双喜言外之意是想要芸析多给她说些好话,芸析也不戳穿,随意回了些话糊弄过去。
按照情况来看,天香楼应该是把董小宛和司墨等人送过去挑选的,不过有了芸析,双喜自然能免了一大笔损失,还能凭借这段时间给芸析创下的名气诱导田弘遇往芸析身上使力。
她来到天香楼没多久,虽说双喜在她身上花的功夫多,感情上却是不如那些在天香楼待久了的艺妓,只要被田弘遇选中,双喜又能获得一大笔赏银,这是只赚不亏的买卖,受害者,到头来也只有芸析一人。
双喜径直带着芸析来了田弘遇所在的房间,田弘遇正独自坐在床榻上喝茶,见芸析前来,脸上满是喜色,连忙把芸析请了进来。
“睡不着,正准备叫你来说说话呢!”田弘遇指着一旁的位置,示意芸析坐下,又把双喜打发了出去,亲自给芸析倒了一杯茶。
“东西不用带太多,衣服的话拿一套换洗的就是,到了京城我会让人给你重新置办的。”
“东西我就不带了,此番前来,是想求国舅爷一件事情。”芸析说着,起身朝田弘遇施了一计大礼。
田弘遇见状一惊,连忙起身扶起芸析,“圆圆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切莫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