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闻声,故意板着一张脸,不满道,“见什么侯爷,听着腻生疏,和小小一样,叫我爷爷!”
芸析倾颜一笑,心知苏定方是在主动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客气,起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记大礼,“芸析给爷爷拜年了……”
“好…”
“好好……”
“爷爷刚回来,也没准备寿钱,等明日我在给你好生挑选一样。”
苏定方连叫了三声好字,连忙上前将芸析扶了起来,指着正坐在一旁喝闷酒的老管家道,“来,快见过你胡爷爷……“
“老爷,这…这不合适……”
老管家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躲到一旁,芸析这时才看清,这老管家的腿是瘸的。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老管家满是恐惧的靠在梁柱边上。
芸析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眼前的老者,总感觉有三分相似,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道人影。
“胡伯……”
芸析不禁叫出了声。
“什么胡伯,她和爷爷同年而生,按辈分来说你该叫爷爷才对。”
苏定方嗔笑一声,并没有看到芸析脸上表情的变化,自顾自的解释到,“老胡当年与我一同参军,在江升一战中不慎被敌人的长戟刺伤的右腿,后来成了预备营里的伙夫,我与老胡是知心之交,遭遇雷同,当初入伍的时候老胡对我也很照顾,所以太上皇继位之后,我在京城有了府邸,也就设法将老胡接过来一起生活了。”
“老胡本来有一个儿子,不过和我一样,也是在多年前出征苏州的一次战役中受到敌袭,他那不足十岁的孩子被捉去当做人质,至今不知所踪。”
说着,苏定方轻叹一声,“说这些干嘛,大过年的,都高兴一点,老胡,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兄弟,别一段时间不见做出这幅样子,不然我可不帮你找儿子了。”
“是…是……”
老管家揩了揩头上的汗水,故作镇定的把双手背在身后。
失散多年的儿子?而且和香儿一样,都是在苏定方征战苏州的时候不见的。
芸析恍然,仔细打量面前的老者,又仔细回想记忆中胡伯的样子,无论是脸型还是身材,亦或是眼耳鼻喉,和胡伯都有相似之处。
该不会正是一家的吧!芸析心中暗暗心惊,还是按照苏定方所说,朝老管家施了一礼。
“胡爷爷,芸析冒昧一句,您的孩子手背上是不是有一块烫伤,名字叫做胡秀连,按照年纪来算,现在已经四十有余了。”
“你怎么知道?”
胡伯一怔,整整二十年杳无音讯,他已经从满怀期待,胸有成竹,到心怀期冀,不断祈祷,再到失望,怀有念想,到现在的绝望,这个名字,他现在已经很少提了,少的快要忘记了。
“那块烫伤,是在战场中逃跑的时候被战火烧伤的,大夫说永远恢复不了。”老管家回忆道。
芸析闻言,顿时笑出声来,这天下可真小,这等奇事都让她遇到了,家里收留的两个人,一个成了管家,一个成了家主的义女,一个的身份是邢国公府的嫡孙,一个是邢国公府老管家的亲儿子,而现在的她,正好被邢国公府的人相救。
她突然想起慧行说的一句话——冥冥之中,都是缘分!
真是缘分呐!芸析心中赞叹一句,又朝老管家施了一礼。
“不瞒胡爷爷,您的儿子胡秀连,在我父亲还是苏州刺史的时候,在陈府担任管家一职……”
“你说什么?”苏定方和老管家同时一惊,几乎异口同声道。
“爷爷和胡爷爷一直在找的胡秀连,当初一直在陈府担任管家一职,和芸析一样,在爹爹知道陈府要出事之前,已经给了胡伯一些银两,让胡伯逃之夭夭了。”
“这么说,秀连还活着?”
老胡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已经不敢相信,虽然一直在找他,但他心底却早就认为,他已经死了。
“是啊,这事香儿比我清楚。”芸析老实答道,眉头微皱,“怎么,这事你们没和香儿说过?”
“我们已经找了二十年,已经没报什么希望了,也不知道小小会和秀连认识。”苏定方老实答道。
当初香儿生下来的时候要比一般的婴儿要轻半斤,但身体无恙,苏定方见香儿小巧可爱,便给她取名为小小,至于香儿,是香儿流落之后陈府给她赐的名字。
“这件事你们该问问香儿的,香儿和胡伯的媳妇六婆关系极好,想来应该还有联系。”
芸析话音未落,便见香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说什么呢,快过来坐下,尝尝我亲手做的汤圆。”
“正主到了,两位爷爷问问她吧!”芸析俏皮一句,施了一礼,连忙上前接过芸析的托盘,将满满的一盆汤圆放到桌上,把桌上的碗盛满,随即迫不急待的长了一口。
“噗……”
芸析差点吐了出来,看到香儿传来怪异的表情,尴尬一笑,勉强吞到肚中。
“爷爷脸色不太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说出来,让孙儿分担分担。”香儿上前扶住苏定方的手腕。
与此同时,苏麟也从外走了回来,“都安排完了,二十个人从崇阳门到玄武门,全部安排的有,只要他们一出来,准逃不了!”
“咦,谁煮的汤圆,看起来很不错啊!”苏麟大摇大摆道,径直走到桌前端起一碗汤圆尝了一口。
“是女儿做的,味道怎样?”香儿连忙答话道。
苏麟闻言,本想破口大骂来着,看到香儿一脸期待的模样,强忍着甜腻吞到肚中,“好…好吃,就是…就是甜了那么一点,一点点。”
“真的么?”香儿脸上满是欣喜,“爷爷和胡爷爷快来尝一尝。”
说着,另一只手拉住老管家,“对了,刚才两位爷爷和姐姐在说些什么呢?”
“小主人,你在陈府的时候,陈府可有个管家叫做胡秀连?”老管家尽力掩饰内心的激动,却还是忍不住双手颤抖。
“有啊,走的时候爹爹给了胡伯五十万两,让胡伯有多远走多远,锦绣阁初立的时候胡伯还来了信,说他们已经在常州安家了,就连孙儿都有了呢,若不是来了这里,我定会去他府上讨一杯喜酒喝。”
香儿自顾自的说着,忽然一顿,转身望向二人,“你们……你们认识胡伯?”
“你口中的胡伯便是你胡爷爷失散多年的独子,和你一样,我们已经寻了整整二十年,一直没有消息。”苏定方也是一脸激动,“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常州武进,具体位置我也不太清楚。”香儿老实回到,随即又是一惊,”你说什么?胡伯……胡伯是……胡爷爷的…的儿子?”
“嗯……”
苏定方点了点头,坐到了桌旁,又将方才和芸析说的话重复一遍,欢喜之意不减。
“常州刺史是我相交多年的好友,今晚过后我就书信一封,让常州刺史在常州搜寻,尽快把秀连一家接过来。”说着,又径自叹了生气,“可惜了,今年这个年,不能和他们一起过了。”
“没关系的,知道秀连还活着,就已经知足了,其他事情,明日再说吧,今日一饱口福,尝一尝小主人的手艺。”
老管家脸上笑容尽显,心中虽然担忧,但知道他还活着,就真的心满意足了,不管他还会不会认他这个爹,他都知足了。
“来来来,快尝尝我的手艺,再不吃就冷了。”香儿连忙附和道。
二老闻声,互视一眼,极有默契的端起碗,用汤匙尝了一口。
“噗……”
刚刚入嘴,二老又极有默契的将入嘴的汤圆吐了出来。
“不合胃口么?父亲和姐姐都说很好吃啊!”香儿自恋的说了一句,端起来尝了一口,刚刚入嘴便吐了出来。
香儿做出一副无辜之色,“怎么…这么会这么甜。”
“你放了多少糖……”苏麟开口问道。
“厨房里的糖只剩两勺,我感觉不够,又加了几勺蜂蜜。”
苏定方看着呈明黄色的粘稠汤汁,质问道,“几勺?”
香儿尴尬的笑了笑,伸出两个手指头。
“才两勺?不可能啊,两勺应该合适,不可能这么甜的。”苏麟微微皱眉。
“不…不是……”
“嘿嘿……我见这蜂蜜味道不错,就…就多放了些。”香儿嘿嘿一笑,挠了挠脑袋,“大概二十勺左右吧!”
“二十勺……你怎么不全部放完呢?”苏麟张着一张大嘴,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没有…没有放完。”香儿胆怯道,“不过也差不多了。”
“噗……”
苏定方刚刚强忍着甜腻想要吞进去的汤圆忽然吐了出来,笔直的落回碗里。
“乖孙儿,家里用的是宫里赐下来的,来自神农架的野生蜂蜜,甜味甚是浓郁,这一盆汤圆,最多两勺就足够了。”
“下次可要记住了!”苏定方无奈一笑,“端下去吧,要吃明天再做。”
“哦哦……”
香儿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连忙端起半盆汤圆退了下去,又过片刻,才带着一行下人换了几盘热菜来。
待香儿坐定,苏定方掀开了桌上的几个食盒,食盒里的菜肴还冒着热气,“先吃吧,这几道都是皇上赐的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姐姐,你也吃,可好吃了。”香儿依旧路出一副调皮之色,今日是她从到京城到现在最开心的一天,不知不觉,身上那种天真烂漫之气也散发出来。
府外的鞭炮声从未停止,屋内也有了少有的温馨,不知不觉已是日出时分,毫无温度的太阳照射在雪堆上,折射出刺眼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