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张素素又打了句法号,静坐到一旁。
见张素素坐了回去,任无趣连忙朝罗况出声道,“请问老先生,您对佛的理解是什么?”
“众生皆有佛性,《华严经》有云,如来智慧无处不至。何以故?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但以妄想颠倒执著而不证得;若离妄想,一切智、自然智、无碍智则得现前,是以贫僧以为,佛应是众生悟性和觉性。”罗况由心答道。
眼前这个少年虽然稚气未脱,不过罗况心里却是有种自己都说不出来的亲近感,就像站在菩萨身前,亦或是在多年不见的道友身边一样,让罗况自己都感到惊奇,“不知这位公子对贫道的说法有何见解。”
“老先生所言是一种道理,不过在我看来,所谓佛者,拂也,乃是戾气所化,所谓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也便是一切众生皆有戾气,修佛之人,想要修的就是身子里的戾气,通过吃斋诵经将体内的戾气去掉,便为修佛。”
任无趣毫不客气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罗况缓缓端起茶抿了一口,继续道,“公子所言不无道理,我等修佛之人讲究众生相、往生相,是以无我我之相,希望能过观天之道洗脱前世今生的罪孽,以求来世净土。”
芸析不懂这些大道理,不过在如今佛道盛行之际,基本的知识还是知道些的,听到罗况说的话,不解的出声问到,“佛家和道家都讲究清心寡欲,若是为了洗净凡俗以求涅槃,不就和教理相违背了么?”
“圆圆施主所言极是,所谓清心寡欲,贫僧自认对我佛所知浅陋,比不得那些隐世的大贤者,所以说贫僧还是有所求,有所嗔痴,故而入不得佛门,修不得真佛。”
罗况客套一句,继续道,“贫僧识佛之初,得知学佛能够渡苦厄、烦恼、生死之轮回,加上我于道友连理多年来都无子嗣,家道亦是没落,自知祖辈造孽太多,故此在堕入佛道,希望有所解脱,可惜多年来我二人毫无进展,虽能做到大乘经中十八不共法的身无失、口无失,但在往后,我二人就难以做到了,依贫僧多年的修行来看,能够做到第三不共法念无失之人也应是少之又少。”
“人生之贪念、情念、痴念等种种念,无论是山野之人或是朝中圣人,皆难脱除,就连寺中修行者,能入念无失也不过一二,入念无失之境,方能自称佛子,故此天下修佛之人甚多,但能够自诩佛子之人,少之又少。”
佛子,即佛的弟子,在佛教里,能够去除贪念达到第三层念无失的人物,基本上都是那些大寺里的方丈一类的人,人生在世,有几人不会娶妻生子亦或狂青楼入妓巷的,能够保全身子的人就已经不多,更何况还要做到说话毫无闪失,不与人产生分歧,这就更难了,更不用说念无失和其它法门。
“老先生所言,乃是佛教的条条框框,若是随老先生所说,佛论中十八不共法的后三层法门,智慧知过去世无碍、智慧知现在世无碍、智慧知未来世无碍,这三层说人世中人能够知道自己的过去、未来和现在,可自佛教创生以来,除了创教鼻祖释迦牟尼佛自诩达到了第十七层智慧知现在世无碍,数千来来可曾有人达到过如此境界?”
任无趣反问一句,见罗况低头沉思,又继续道,“既然没有人达到,那只能说大乘经经义也不过是个蒙昧世人的幌子,依我看来,这所谓的佛理并不完全能够称作理,只能说里面有许多可以警醒世人的说教罢了。”
“至于佛家是大境界,我认为其所谓的入门境界第十层佛还有可能有人会做到,至于再往上的天人师,便要求人和神仙一样,不吃饭,不喝水,向天一样引到众生,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说着,任无趣斟了一杯茶放到桌子中央,指着茶杯道,“不说其它,就是让人七天不喝水,除非是死人,否则这世界上便不可能有人能够做到,故此在我看来,所为天人师及其以上的那些境界,我就更不相信了,正如佛道两家都在诅咒和收服的牛鬼蛇神,不过是根据旧时人留下来的传说打幌子罢了,在我眼里都是虚无。”
“公子所言虽极有道理,但贫僧不敢苟同。”罗况极为恭敬的打了个法号,“如今天云寺中的痴恨和痴怨两位大师,便是已经踏入念无失以上的高人,况且我等都是肉眼凡胎,自然比不得那些隐世高人,公子不信,只因从未见到过,等公子见到了,便也会相信。”
“那老先生可见到过?”任无趣撇了撇嘴,有些怪异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佛常驻于我心中,见与不见,并无区别,就好像我知道几位施主今日造访聚思阁一样,就算我此前不知道几位要来,几位施主依旧会来。”
任无趣顿时怔在原地,无从反驳,一旁的戚书梦早就晕在其中,至于芸析,此时正低头沉思着,她不喜欢佛寺中那种念经诵佛的地方,不过对于佛理却是有所了解,也偶尔研究,这些东西虽然绕脑壳,不过真正研究透了,对人生的了解便会无形中精进一个层次。
罗况见任无趣没有反驳,继续道,“公子若是不信,择日可上天云寺拜访,想必如此趣人,寺中的两位大师应该会很喜欢。”
任无趣抱了抱拳,听罗况这么一说,这天云寺他还真想去了,本想说两句客气话,却见一名守卫站在门前,似乎有什么事要禀报,便开口道,“有什么事么?”
守卫稍稍犹豫,想着回了话芸析也能听到,便老实道,“回公子的话,小主事醒了,吵着闹着要见秋主事。”
秋主事,即芸析,怜秋的秋字令一直在芸析手中,众人很久之前便把芸析当成了秋字令牌的主人,只是芸析很少出阁,又没看到芸析在锦绣阁里负责什么事,时常眼生罢了。
罗况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沉,在天边映射出几道红霞,心知天色已晚,便开口道,“如此,贫僧就不留诸位了,阁中饭菜清淡,怕是不符合几位贵客的口味。”
任无趣倒是想再留会儿,不过看到戚书梦一脸迫不及待,早已熬不下去的样子,便也忍了下来,拱手道,“今日叨扰二老了,若是以后还有机会,小可一定登门拜访。”
“一切皆是缘分,缘聚缘散,皆是命数,盼不到,求不得。”罗况起身朝几人抱了抱拳,声音平淡,芸析感觉怪异,又说不出始终什么感觉。
“千多万错,都是圆圆的错,圆圆在这里给两位赔礼了。”芸析起身朝二人行了一大礼,继续道,“二位公婆放心,待我回锦绣阁之后便命人前来修缮阁楼,定会让聚思阁在苏州大放光彩。”
“圆,缘也,一切皆是缘分,一切皆是命数,昨日见、今日见、明日见。”罗况淡淡一笑,再次做出请姿,戚书梦急不可待的走了出去,芸析和任无趣朝罗况夫妇二人施礼后便紧紧尾随上来。
“我感觉那位老先生话里有话,圆圆姐你要不要回去问一问。”刚踏出锦绣阁的大门,任无趣便变回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罢了,既然罗公个张婆都没有挑明,那便是我问了,他们也不会说的。”芸析也能听出二老言外有意,不过不能体会,摇了摇头,朝马车走去。
掀开车帘,里面的小丫头一怔,随即扔掉手中的糖葫芦朝芸析扑来,“姐姐……”
“你个鬼灵精,下次再喝酒,我就把你丢到酒楼里抵酒钱。”芸析出言威胁道。
不知道任无趣给奴儿喝了多少,竟是让她睡了一下午,毫不理会芸析说的话,脑袋趴在芸析肩上不断摇晃着。
看到那张肉嘟嘟的小脸,任无趣又升起了玩弄之意,“小丫头,快来哥哥怀里,哥哥带你去喝花酒。”
“我才不要,哥哥是骗子,是大坏蛋,那酒根本不好喝,又辣又烈,弄得奴儿喉咙疼,脑袋也疼,吃了好多糖葫芦才好一些。”奴儿撇过头去,半点不给任无趣面子。
任无趣额头上顿时浮现两条黑线,不满道,“我说小丫头,酒是你非要喝的,也是你叫我给你倒的,这马车里的东西也是哥哥我给你买的,怎么你不谢我,反倒还怪起我来了。”
“叫你买你就买,谁叫你这么听话,不谢,就是不谢。”奴儿一个劲儿的朝任无趣吐舌头。
“就是,叫你买你就买,谁叫你这么听话。”戚书梦走上前来,故作嫌弃的鄙夷一句,伸手到奴儿身前道,“妹妹,咋们不理他,来姐姐这儿,姐姐带你买风车去。”
芸析还没反应过来,奴儿便挣脱她的怀抱,一个劲儿的扑到戚书梦怀里,“姐姐可要说话算话,不然奴儿就不和姐姐好了。”
“当然,姐姐给你买最好的风车。”戚书梦得意一笑,刮了刮奴儿的鼻子,转身向前走去,“小妮子可真沉……”
“我们也走吧。”芸析朝任无趣笑了笑,跟了向前走去。
任无趣此时的表情可谓是丰富多彩,一阵青一阵白,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戏耍,这乃是人生一大耻辱,真有一种掀开衣服暴打奴儿屁股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