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析踏进阁楼,冷汗早已打湿了衣襟,连忙拿出手帕擦干脸上的汗水。
“姑娘交出七支竹筷,便可进入最后一场比试了。”坐在门前的一布衣老儒极为欣赏的望着芸析,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人,其中两个是年轻人,而作为第五人的芸析,是其中唯一一个女子。
“多谢老先生。”芸析将竹筷递了过去,出生解释道,“让老先生见笑了,天气有些热,圆圆有些着急,所以汗有点多。”
老者点了点头,将七支竹筷用纸包了起来,“姑娘代表的儒院,姑娘的名字?”
“百擅儒院,陈圆圆。”
“好,姑娘可以进去了,里面打开的房间,姑娘可随意挑选一间,每间房里都有一位儒师监考,题目也尽不相同,姑娘进去之后就必须答题,答完才能出来,否则就表示姑娘放弃了。”毕竟是第一个到达的女子,老儒出声多提醒了两句。
芸析道了谢,快步走入阁中,考试区域是天坛的底楼,底楼约莫有二十余间房,放眼望去,几乎每间房里的正上方都坐着一名老者,这些老者形态不一,但坐姿基本相同,皆是端正无比,犹如一尊尊雕像一般。
芸析打了个寒颤,这仗势,就跟去佛寺看佛像一样,芸析驻足片刻,朝正前方的一间房走了进去,眼下所有房间都散发着一种恐怖的气息,只有这间房看起来像是没有人,极为静谧。
刚刚走进房中,红木所制的房门便无风自闭,把芸析吓了一跳,四处打量,这才发现房间左侧的一道屏风下露着一双布靴。
“见过老先生。”芸析心道这人应该就是这间房的考官,便躬身躯礼。
“女子?”
屏风背后苍老的声音并不大,却充满着惊异之色,似乎不曾想过会有女子进来。
女的又怎么了,就不能长胳膊长腿,不能读书写字么?芸析撇了撇嘴,看在对方是个老人的份儿上,还是规规矩矩的回到,“有些东西,是不分男女的。”
屏风背后的人沉默良久,房间陷入死寂,芸析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这老头子这么回事,出题还是让我走,给句话啊,再这样下去我可受不了。芸析紧张的手心是汗,想动又不敢动,生怕屏风背后的老者突然一个厉喝把她的魂儿给吓出来。
“桌上有题,你自己看吧,填好了告诉我。”良久,屏风后面传来不容置喙的话语。
芸析应声走到桌旁,桌上摆着一支笔,一方砚台,并没有纸,芸析正要发问,突然瞳孔一缩,见桌上正摆着个八角灯笼,灯笼中还亮着烛光,而灯笼外侧则写着几行字,字迹一共有四面,还有四面空白。
芸析正打量着,又听屏风背后的老者出声道,“这只蜡烛只能够燃一个半时辰,还差一刻钟就燃掉一个时辰,你的时间不多。”
“先生是想让我补全这八角灯笼上的句子?”芸析试探性的问到。
“是……”屏风后传来肯定的回答。
芸析不在多语,专心打量起八角灯笼。灯笼第一面是一句词,侬阿家住朝歌下,早传名。侬即是我的意思,朝歌是商朝的国都,也就是现在的洛阳。
芸析微微思虑,便明白了句子的意思,随即看向下一句,结伴来游淇水上,旧长情。这句也很易懂,大致就是说和朋友结伴出游淇水,一起叙旧。接下来的两面的空白,第五面上写着回雪凌波游洛浦,遇陈王,这句有些难以理解,芸析陷入深思,洛浦乃是掌管洛水的神女,可这回雪凌波是什么,芸析却是一无所知。
想了片刻想不出来,芸析摇摇头,看向第六面,第六面上写的是婉约娉婷工语笑,侍兰房。芸析顿时明悟,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李谊到锦绣阁时讲得一件事情来。
传闻当朝宰相长孙无忌年幼丧父,同父异母的哥哥长孙安业一直不喜欢他这个庶出的弟弟和姨娘,便设计把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忌的妹妹以及娘亲全部赶出了家门,走投无路的长孙无忌一家被舅父高士廉收养,后来又和太宗李世民相交,当时李家还没有起兵反隋,两人相交甚好,李世民还娶了妹妹长孙氏,李家起兵后长孙无忌立马去投奔,一直伴随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时长孙无忌也毫不犹豫的扶持李世民,李世民死后长孙无忌也一心辅佐现在的皇帝李治。
可惜李治胆子太小,又不为人道,取了自己的姑母武瞾,行事缺乏帝王之风,又对武瞾言听计从,长孙无忌极力在朝中与其抗衡,直到一次私下和一些开国老臣聚会时遇到了李治庶出的长子李忠,长孙无忌自己也是庶出,所以并不反感李忠,和一众老臣一起考究李忠许久之后决定拥立他做太子,李忠也有天子风范。
随着一众开国将臣老去、死去,或者被武瞾挑拨离间,剩下来支持李忠的人越来越少,直到皇帝贬王皇后为庶民,武瞾成功当上皇后以后,礼部尚书许敬宗等武瞾的爪牙便立即上书借口李忠不是嫡长子,不能承袭天子之位,李治本就胆小,害怕亦母亦妻的武瞾,自然就同意了这件事,废黜李忠的太子之位,降封为梁王,改立李弘为太子,但长孙无忌不认此事,在后来的一次老臣聚会中遇到李忠时,依旧称呼李忠为陈王(李忠成为太子前的封号),以表他对武瞾专权的不满。
据传这次聚会极为奢华,乃是玉珠罗绫,数百窈窕侍女,大唐但凡有些出名的戏子妓女都被请了去,长孙无忌还说聚会以后在顶着官职四处云游一般,再看一看这个天下便请辞归隐。
芸析想着,心中开始有了眉目,细细思量,拿起桌上的毛笔,沾了沾墨,小心翼翼的在灯笼上写了起来,这写法也很有技巧,用来做灯笼的纸很薄,若是稍微用一点力就容易戳破薄纸,而且灯笼上下左右宽窄不一,写的字也要随之变化大小,一笔一划都得小心勾勒。
芸析先将第三面和第四面补齐,写到玉佩金钿随步远,云罗雾縠逐风轻,转目机心悬自许,何须更待听琴声,随即读了一遍,感觉挺顺溜的,又符合他们此次聚会的情景,不过却少了些意境。
芸析再次低头沉思,眼看灯笼里的烛光已经燃到底了,连忙把想到的最后一句补了上去,芙蓉绮帐还开掩,翡翠珠被烂齐光,长愿今宵奉颜色,不爱吹箫逐凤凰。
芸析写完,立刻停下笔,生怕屏风里面的人说时间已到,见烛光还在燃着,芸析心里松了一口气,朝着屏风后面那老者道,“回老先生,圆圆已经写完了。”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屏风后传来一道声音,不冷不热,芸析瘪了瘪嘴,说了大半天连人都没看到就出去了。
“老先生,我能知道我是否过关了么?”芸析顶着胆子问到。
“在你停笔之前,已经有四位同门从屋里出来,姑娘,你迟了些,不过今晚会有人把结果贴出去的。”老者意味深长的说着。
前三已经出来了,那自己不是白费了这么多心思,芸析咬咬牙,突然有种想骂人的冲动,僵持片刻,还是忍了下来,不冷不热的回到,“那就有劳老先生了,圆圆告辞。”
芸析说完,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芸析不知道的事,在她离开后不到一刻钟后,她刚才所在的房间中传来一阵大笑之声。
房间里,一六十余岁的长须老者正对着灯笼誊抄,一脸喜色的望着桌上的宣纸。
侬阿家住朝歌下,早传名。
结伴来游淇水上,旧长情。
玉佩金钿随步远,云罗雾縠逐风轻。
转目机心悬自许,何须更待听琴声。
回雪凌波游洛浦,遇陈王。
婉约娉婷工语笑,侍兰房。
芙蓉绮帐还开掩,翡翠珠被烂齐光。
长愿今宵奉颜色,不爱吹箫逐凤凰。
老者望着这诗看了又看,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长愿今宵奉颜色,不爱吹箫逐凤凰。此句可谓说透了他的心,这长指的是长孙无忌,这句点名长孙无忌这一辈子只愿意侍奉龙颜,把武瞾比喻成凤凰,就算武瞾有通天的手段,长孙无忌也不会去侍奉
“可惜了,是个女子,不然到是可以好好重用一番。”老者望着门外,发出一声那个长叹。
“长孙大人,您要的茶已经准备好了。”百擅儒院副院长朝着桌旁沉思的老者行礼道。
“尔朱兄,我现在不想喝茶。”老者顿了顿道,“想喝酒。”
说完,将抄写下来的纸业塞进怀里,一只手搭在尔朱荣肩上,欣喜而去。
再说芸析,来到大堂时任无趣、吴怀卿和戚书梦三人已经在此等待,任无趣毫无疑问的拿了第一,据任无趣所说,他进的是考场第一间房,房中的老者让他根据房中的事物作一首诗,任无趣想都没想便作了一首,老者连叫了三声好字便让他通过了。
吴怀卿遇到的考官则是让他背诵尚书中的一则文章,正好那篇文章是他曾经背诵过的,也轻松拿了第三,至于戚书梦遇到的考题则是在半个时辰内写出一篇赋,戚书梦有自信能写出一篇,但时间太短,还没写到一半时间就到了,不得不结束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