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各位受惊了,秋月再为大家献上一曲,以免去方才发生之事给大家带来的不悦。”
三秋月微微躯礼,坐到琴座上开始抚琴,阁顶再次被彩绢遮住,玉台上的几摊血迹倒是为玉台添了几分妖艳之色。
琴声渐渐响起,温润祥和,众人再度沉浸到琴声营造的世界中,仿佛方才的不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一楼某处,站在芸析身后的侍女见芸析站起身来,急忙上前屈身道,“主家有何吩咐……”
“我乏了,想回去休息,你们各忙各的,不必理我。”
芸析淡淡回着,经此一事,三秋月胜任琴阁阁主之位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芸析所在的位置正是李玉等人斜前方的位置,方才她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已经注意到李括若有若无朝她所在的方向看来,如今已领教过三秋月的琴艺,再留下去恐怕会多生事端。
婢女闻声应是,侧身给芸析让出一条道来,芸析冲这婢女微微一笑,随即走出琴阁,三秋月的琴声让她想起了太多往事,此时的她确实有些疲惫。
后门处正有说有笑的几个护卫见阁中有人出来,急忙回到自己站岗的地方,待芸析走近之后才恭敬一礼,“主家慢走……”
芸析点了点头便朝锦绣阁走去,几人的模样她不是没看到,而是不愿多管,不得不说,锦绣阁在她心中的位置远比当初重了许多,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但她却没有半点贪恋之感。
待江家一倒,找到香儿,她便会和吴怀卿奔走四方,或是回到赵家庄的小院无忧无虑度过此生,她不是贪恋富贵之人,钱财之物只要够用就是了。
爱是一个很难说的东西,芸析至今也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吴怀卿不在的时候,芸析总会感觉身边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忍不住去想。
吴怀卿在的时候,芸析又会觉得两人之间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合,要么大度容忍,要么发脾气被吴怀卿容忍,在吴怀卿身上,芸析有一种在其他人身上从未有过的感觉,却形容不出来,也找不出原因。
一路上的下人习惯性的朝芸析行礼,正在修筑阁楼的匠人们顶着烈日固定房梁,水芙蓉当初设计的锦绣阁已经进入竣工阶段,再过一个月左右便能全部完成,届时现今的锦绣阁便会移到中央成为锦绣阁主阁,统一管辖琴阁等所有分阁。
“主家,这是刑阁况阁主命小人给您的通告。”
芸析刚刚回到阁楼,一肩上绣有刑字服饰的男子便上前拦住了芸析,将手中盖着刑阁印记的信笺递到芸析身前。
“有劳了。”芸析接过信笺,就欲转身上楼,男子急忙堵到芸析身前。
“主家,况阁主此前吩咐过,必须要让主家当面拆开信笺观看。”
见芸析眉头微皱,男子生怕芸析发怒,急忙解释到,“主家见谅,不仅是您,这信除去两位县君外,锦绣阁所有人都会收到,况阁主对其它主家的要求也是一样的,还请主家看在况阁主的薄面之下,当着小人的面把这封信看完。”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锦绣阁的所有人得罪了,况不凡这小子到底在做什么打算。芸析有些恼怒,却还是将信笺拆开看了起来。
信上的说辞委婉,但意思简单,大概意思就是况不凡自己已经在着手调查锦绣阁中犯过事的人,希望有罪的主动到刑阁认罪,刑阁会对其犯下的罪过减轻责罚,如果不主动认罪,被刑阁查出来就会严加处罚。
这信对于那些恪尽职守的人来说等于废纸一封,但对于那些并不诚心为锦绣阁做事人来说便是赤裸裸的威胁,此举虽然得罪了锦绣阁许多人,但也不得不说况不凡此举明智,芸析将信看完,发出一声长叹。
“我看完了,你回去罢……”
“有劳主家!”男子躬身一礼,规规矩矩的退了开去。
一切都在往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她也不用顾虑太多,芸析回到房间,取下发间的木簪,稍加整理后便睡了下去。
琴阁之中,三秋月已经乘着云朵升上阁顶,怜夏这个冰霜美人在三秋月之后也落到玉台之上弹奏,琴声依旧美妙,却不如三秋月那般能够把众人引入另一个世界,许多身有要事之人也便无心再听下去,纷纷向自己所在位置的管事人告辞离去。
曲尽已是日落西山之时,水芙蓉和惜红有心拉拢那些大人物,最终还是没有多少人留下来享用晚宴,吴怀卿托词说要开始准备三日之后的荷花诗会,借此和鲁王等人分开,在锦绣阁留了下来。
“老先生请用茶,酒菜已经让下人准备,随后就到。”桃花的客房之中,梨花正恭恭敬敬的给诸葛水清敬茶。
“老骨头我不会喝茶,你这新摘的碧螺春不合老骨头胃口。”
诸葛水清肮脏不堪的身子躺在桃花收拾好的大床上,手上拿着松公子半个时辰前托人去飞仙楼买来的桂花香,说话断断续续,似醉非醉。
“老先生说自己不会喝茶,又怎么知道这茶是碧螺春,而且只不过闻了闻香气就知道是新摘的茶叶,这茶叶若不是梨花亲手买来的,就连梨花自己也不会闻出来,梨花自幼喜爱饮茶,但也自愧不如。”梨花出声打趣道。
“新摘的碧螺春?我说过这句话么?”诸葛水清拍了拍头,“罢了罢了,你若是肯叫我一声干爹,这茶我便饮下去。”
梨花微微一顿,若是换做他人,梨花定会叫人将其乱棍打出,但方才在厨房炖汤的时候她便听松公子和槐公子说清了老乞丐的身份。
槐公子和松公子二人闯荡江湖,最开始受过不少欺负,于是给自己取名字,按照辈分自称大猫二猫,猫即大虫,凶猛无比,食人肉,二人希望通过名字喝退他人,可惜那时年龄太小,受尽江湖人士的嘲讽,直到遇见诸葛水清后,二人才真正学到些拳脚,自此才在江湖上打出名气。
二人本想对诸葛水清以师礼相待,诸葛水清却是突然消失,此后许多年里,二人每隔几年都会在河南一带见上诸葛水清几次,诸葛水清也会趁此教他们些功夫,不过诸葛水清却不认这两个有实无名的徒弟。
梨花至始至终她都没感受过有爹娘的感受,如今已是槐公子的妻子,槐公子把诸葛水清当做师尊看待,俗话说师如父,这句干爹诸葛水清理当受得起。
梨花斟酌许久,将手上的热茶放到桌上,小心翼翼的盛了一杯端到床前,以后辈的礼节屈身道,“干爹请用茶……”
“还真叫啊……”
“罢了罢了,来来来,这是你干爹今日讨的钱,你拿去补贴家用吧!” 诸葛水清懒散起身,接过梨花手中的茶杯,又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到梨花手中,样子极为不舍。
“梨花谢过干爹。”梨花恭敬行礼,心中极为无语,这几个铜钱,在大街上两个包子都买不到。
“行啦,老乞丐我没钱,你就凑合着吧,哪天你不够用我再给你讨去。”诸葛水清喝完茶,再度躺回床上,“你叫什么名字啊?”
“梨花!”
“废话,我问你真名。”
“梨花就是梨花,记事起我便只知道自己叫做梨花,没有其它名字。”
“那你爹娘呢?姓甚名谁?”
“天香阁的龟婆说娘难产死了,我是被贩子送到天香阁的,不知道生父的名字。”
“哦……”诸葛水清沉吟片刻,“也怪可怜的,连个姓氏都没有。”
“要不你跟我姓吧!”
“叫诸葛梨花?”
“不行,这名字叫着不顺口。”
“诸梨花?”
“猪梨花……不行,太难听,葛梨花?”
“戈梨花……也不行,这名字太不吉利了。”
诸葛水清自言自语几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作罢作罢,你这名字真不好起,还是叫梨花吧……”
“权听爹爹安排!”梨花躯礼道。
“嗯,老乞丐要在这儿过上十天半个月,你可要好吃好喝招待着,做好你当女儿的本分。”诸葛水清肆无忌惮的说着,摇了摇手上的酒壶,“酒没了,乖女儿快去给老乞丐打壶酒来。”
梨花身子一顿,这老乞丐还真是自来熟,刚刚叫他声干爹就开始耍起长辈的脾气来了。
“是…”梨花接过酒壶出门打酒,槐公子说诸葛水清不会再阁中待太久,只要她和桃花好生应付便是。
梨花刚把房门关拢,之前在琴阁和诸葛水清斗嘴的老道士凭空出现在客房之中。
“你确定他就是当年秦兄弟遗落在乡野的女儿?”老道士语气和缓,完全没有琴阁之中斗嘴那种气势,像是知根知底的老相识一样。
“我以前就听说她被卖到了天香阁,错不了,她肚脐上那颗红痣就是证明。”诸葛水清一本正经的回着话,全无鼾醉之意。
“居然连侄女儿都不放过,几十年来果真一点都没变,你个没教养的老家花子。”老道士突然语气一变,只听房门微响,老道士的身影便在房中消失。
诸葛水清嘴角露出微笑,不以为意的哼起小曲儿,正是三秋月弹奏出来的调子。
不过片刻,槐公子从外推开房门,大叫道,“老骨头,滚过去开饭了。”
诸葛水清一天的好心情顿时被槐公子打破,不满的冲着槐公子吼道,“什么老骨头,要叫岳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