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和飞染都知道张大宏。两个多月前，他儿子的尸体在石桥下被发现，京兆府衙门推断他失足摔落石桥身亡，草草结案。
宋青莯发现多名稚子失踪后，才察觉他儿子的死似有可疑，不过当时他并未决定插手。如今，他既然接了鲁氏的状纸，自然要开棺验尸的。
须臾，俞毅疾步而来，回道：“大人，张大宏不知从哪里听说，提刑司验尸会把他儿子开膛破肚。这会儿，他年迈的母亲在墓地上趴着棺材，寻死觅活不让我们开棺，他们两夫妻就跑来衙门哭闹，看起来……有人想阻挠大人。”按他想来，这个“有人”必定是赵维明。
飞染抢白道：“京兆府衙门的尸格写得不明不白，想要抓住害死他们儿子的真凶，一定要验尸的。”她虽然不是很明白，开棺验尸到底能发现什么，但这话是宋青莯说的，肯定是对的。
飞染没有多想，对着宋青莯自告奋勇：“大人，我再去劝劝他们。”
俞毅想要告诉她，他们不知把这话说了多少遍，但张大宏夫妻压根听不进去。他待要拦住她，却听宋青莯说：“由她去吧。”
俞毅愁眉苦脸问：“大人，现在怎么办？没有尸体，就连真正的死因都不知道。虽然我们可以强行开棺，可那样难免被人病垢……”
“会有尸体的。”宋青莯打断了他，转而询问：“鲁氏等人，问得如何了？”
“回大人，属下们按照张半仙所言，又确认了两户受害人家。”俞毅说到这，不得不佩服宋青莯。
别看卷宗室的资料这么齐全，实际上京城的府衙每一个月才往提刑衙门送一次案卷，外地的每隔一年，甚至三年才能把各类案卷集齐。
一直以来，赵维明都与他们不对付，不可能痛痛快快把近期的失踪案卷交来提刑衙门，宋青莯发现张半仙，不消半日就找到两名受害人，也让附近的百姓知道，凡孩童失踪，找提刑衙门比找神棍有用。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找到最后一名受害人。赵维明得知此事，恐怕又要胸闷了吧？
俞毅才高兴一会儿，转念间又义愤地说：“那些父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相信那样一个骗子，有一个竟然没报官！”
“关心则乱；也有人相信，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宋青莯并不像俞毅那般激愤，只是平淡地吩咐：“你把受害人按照失踪日期排布，尽量找出他们其他的共同点。除此之外，务必仔细询问他们的父母，特别是他们的母亲，有没有遇过相同的人。”
俞毅不明白，为什么宋青莯不让他们上街找凶手，反而找受害人，但经验告诉他，上司一定是对的。
他正想再问一问，开棺验尸的事怎么办，就见山槐满头大汗跑了回来，说道：“大人，尸体已经运回来了，仵作说，张大宏给儿子换过衣裳，衣服上肯定没线索了。另外，尸体腐烂得厉害，也没办法确认，他有没有被……强奸，有多严重。”
宋青莯吩咐：“你让他从骨头的伤痕判断，死者是不是从桥上摔下去的。另外，看他的脚趾，膝盖等处，有没有奔跑或摔倒的痕迹。如果他一时没法得出结论，让他带上和死者体重差不多的两只猪，把活猪和死猪分别从桥上摔下去，看骨头会不会断，怎么断。对了，带田大成一起去，顺便问一问附近的人，发现尸体的前后几天，有没有特别的事发生。”
宋青莯很想亲自去现场看一看，可他一点都不喜欢被围观。不过田大成天生对细节有敏锐的观察力，哪怕是河滩上的一颗石子，他都能看到并记住，回来描述给他听。
俞毅待宋青莯吩咐完，把山槐拉至一旁，低声问：“你强行开棺的？那老太太呢？不会闹出什么事吧？”
“没有啊！”山槐摇头，“老太太正和我们的人唠嗑呢！”
“你说了什么，她突然就同意了？”
“是老太太认错了孙子的棺材。”山槐轻笑，回头对宋青莯拱手，“大人英明，命卑职们先老太太一步，作势挖了别家的棺材。老太太年纪大，眼神又不好，以为我们挖的是他孙子的棺材，一下就扑了上去。趁这个机会，我就把真的尸体带回来了。”
山槐想到老太太迫不及待扑倒在地的模样，笑问：“大人，是您派人告诉她，一定要死死扒着棺材，怎么都不能松手的吧？”
宋青莯横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吩咐：“你先去找仵作，然后回家一趟，抓两只鸡交给厨子。”
“鸡？”山槐莫名，“这和案子有关吗？”
“没关系。”宋青莯脸不红气不喘，“我晚上想吃酿鸡腿。”他刚才想过了，飞染第一次求他，他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山槐摸摸鼻子告退了，心中暗忖：主子不是一向嫌鸡肉有怪味吗？什么时候喜欢酿鸡腿的？他得找山柏问一问。
屋子内，俞毅苦着脸说：“大人，您骗得我好苦，我刚才急得团团转，您——”他戛然而止，愕然道：“您让老太太扒错棺材，难道张大宏夫妻，也是您撺掇他们来衙门吵闹的？卑职刚才说的‘有人’，根本就是大人您自己？”
宋青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是人都会先入为主。另外，中午你不是才说，你是老实人吗？老实人知道了事实，在张大宏夫妻面前能够演得那么逼真吗？”
事实上，老太太认错孙子的棺材，老眼昏花是一回事，但更主要的，即便她心有怀疑，但见捕快们挖得起劲，一时情急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当然，宋青莯命人先赵维明一步接触张大宏一家，最主要的目的是把他们夫妻引来衙门，一来是他们绝不会认错儿子的棺材，二来，若他们的儿子是第一受害人，他们很可能掌握有关凶手的重要线索，只是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
应该怎么让他们开口呢？宋青莯轻抚下巴，循着嘈杂声朝墙外看去。
片刻，他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俞毅：“让鲁氏去求张大宏的妻子，另外，不要让飞染听到那些污秽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