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的猴子们老实点!”我喝令林紫砚,“不然迟早打死几个猴子,心疼的是你!”
林紫砚愤愤不平的瞪了我一眼:“那叫你的人先放开我。”
我使个眼色,登乐尔他们把他放开了。他打出唿哨,猴子们立刻摘下面具,蹲到地上,虽然还免不了抓耳挠腮、屁股也会挪来挪去,就猴子来说已经是相当的规矩了。“你做了我老婆,不准对我这么凶。”他冲我翻白眼。
“我做你老婆?!”我白眼比他翻得更大,“你脑袋烧坏?”
“他是男人,男人是不能当老婆的啦。”登乐尔以为林紫砚比他还不懂事,好心过来提醒。
“天师说,你是女人。”林紫砚指向我。
我脑袋嗡一下:“什么天师?”
“就是啊——”林紫砚在自己脸上比着,“皱纹这么多这么多,好老好老了,可是行动起来还像个年轻人一样轻松。他头发白得哗啦啦的,可是浓密得几乎比猴子都浓哦,一点都不带谢顶的!他给我们带来美丽的玉石,说神让他以后保护我们。还告诉我,你是女的,注定是我的老婆,叫我来找你。”
“你是女的?”立场不坚定的登乐尔,立刻歪着脖子冲我看。
“你看我像不像女的?”我反问。
“不像。”登乐尔老实回答,“你如果是女的,中原超过一半的男人都可以去死了。”
我以为他的意思是说,那些男人没我厉害,所以要羞愧去死,不料他接下来说:“因为哪里能见到你这样的女人,大家都会想娶你啊,娶不到怎么办呢?只好决斗。斗啊斗的,有一半胆小鬼可能会逃跑,但总归会有一半勇士要战死的。”
“她是神给我的老婆,不准抢!”林紫砚本来只有我的腰高,一跳跳到登乐尔头顶上。“神经病!”我一脚往登乐尔小腿的迎面骨踹去,顺便把林紫砚揪下来:“你们都给我差不多一点!”
登乐尔抱腿哀嚎:“开个玩笑嘛这么不经开……”
“我不是开玩笑哦。”林紫砚抱着我的脖子郑重宣布。猴子们在后面跳啊叫啊的为他助威。
他的天师,怎么想怎么可疑。我沉吟一下:“要不我跟你回去看看。”顺路好送送沈虞孙。
“大人,要不要先去雪山救阿斌……”侯英可怜兮兮粘在我身后。
登乐尔冲着我拉开嗓门,把侯英压下去了:“人家叫你去压寨你就去啊?你真比女人还听话啊?”还顺便把侯英推开,“一个人重要还是战场重要?什么阿兵阿武,旁边呆着去。”
“林家堡是要塞,我怕官兵有阴谋啊!”我冲着登乐尔大叫。这家伙脑袋怎么这么不清楚?
“大人,其实呢,阿斌的大姐是我的表婶……”侯英不死心的又爬回来。
“不能因为裙带关系就发兵去雪山找人吧?”现在我也觉得侯英太过分了。
“阿斌手里有所有画好的地图!”侯英祭出杀招。
嘎,这个厉害!我激动道:“真的?”
侯英又退缩回去:“不知道他现在手里有没有……反正一直以来都是他拿着的……”
中原所有画好的最新最精确的地图!当初我建议做地图时,有官员就反对,说怕“为敌所用”,我发誓当时一点都没想过要利用这些地图来对付中原,没想到时也势也,如今还真是有便宜撞上门来,那我是要不要去雪山碰碰运气啊……
“好像挺危险的,要不算了?”登乐尔迟疑。
林紫砚已经把登乐尔当敌人了,敌人越反对他越坚持,敌人越迟疑他越来劲,又蹿上来搂住我脖子:“老婆,我陪你去!拿到之后我们回来成亲。”
“成你个头的亲!”我把他像揪面片一样揪下来,被他一声“老婆”叫得毛骨悚然,“站直了,叫大人!”
“你管夫君叫大人还差不多。”林紫砚振振有词。他真认准了我是女人了,那天师一张破嘴够能给我找麻烦,不知是何方神圣。“……要不我叫你昭然?”林紫砚瞧了瞧我的脸色,曲线救国。
“叫侍郎!”我板着脸,“不然不让你跟我上雪山。”
“好嘛……”林紫砚不晓得多委屈。
“你真要上雪山?”登乐尔还是不乐意,“你又不知道去一趟是不是值得。太冒险了!”
“其实,我一路走来,经常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更不知道是否值得。”我感慨起来。
“神保佑你。”林紫砚马屁拍上。神保佑我好像就等于保佑他。
“不过我想看看,我能走到哪里。”我把林紫砚拎远一点,“别妨碍我做准备工作。”
周阿荧按照我的意见,已经完整的弄出了一套行政、教育制度。向予耳熟能详,把制度搬过来,教别人怎么实行。草原上,其实主要由龙婴和米娜在搞这些,登乐尔单做个挂名首领、并负责军事大权,政务他是不通的,所以到这边来,还是拱手让向予忙去。
向予一人怎能忙得过来?幸而陆夫人冰雪聪明,替他分摊担子,我带过来也有户部吏部官员、这几个城里土生土长也有几个聪明官员,夜以继日就且学且用起来。
各个城要选出一名城守,这城守不再由民众国首领向予推定、也不再由官员推举,而是直接由民众推选,一人可投一票,其余毫无限制,总之得票最多者当选。管理各项具体事务的长官,则由城守指定,若各项事务完成得不让民众满意,两年改选一次,他总有机会下台让贤。
有人提出过,若是想当城守的人贿赂民众、弄虚作假怎么办?我觉着贿赂民众总比贿赂上司、贿赂考官来得好,如果上台后给民众的好处不够,民众吃一巴掌长个记性,下次总不能再选他。更何况,监管选举、负责选举事务的“长老会”,是城中各行各业有资格、有人望的人们组成的,应当会行监督职责,不能让选举太乱来。真乱了,对各行各业也没好处。
具体细则全是周阿荧跟河白一块儿拟的,厚厚一大本,看得我头晕,但据说能牵制各方各面。本来吧,越复杂的东西越容易出错,但他们能力非凡,别看厚厚一大本,总纲提取出来就几句话:百姓选举城守、城守任命官员、官员监督社会各行各业成立自己的行业会,行业会选举出长老会、长老会监督城守、城守每任期中有权要求重新组织一次长老会。
多念几遍,这辘轳转得挺顺。
我哪有能耐帮忙实施这些细则,出发雪山前不放心,各处还是要巡查一番。向予带过来的新百字文、千字文,是江维娘编写的,拣了最基础最实用的百字、千字,不管重不重复,用最简单的句法写成朗朗上口的顺口溜,当中还夹杂些民众国好啊民众国好的宣传,用来教普通民众识字是最好,现在也交于书坊大批印刷了。看看这些,再看看其他军政方面的事务,时间挺经不起用。林紫砚来时是午后,我草草一圈巡查下来,天早黑了。
跟当初赴登乐尔的烟火约会一样,我觉得去雪山没必要带太多人,林紫砚加上他们的猴子,够了,精兵都不用带,最多带上阿斌的同伴阿勇。再要人手的话,那边高原、雪山地势跟中原不一样,还不如到当地去雇向导。
于是我再没什么可准备的,站在营地边,袖了手远远看营中的篝火、还有城中的灯火。
是我命令三军不得住在城中:我们并不是蝗虫,飞到哪吃到哪。军人离民众保持一点距离,民众会比较安心。拿下一个城池,并不一定必须派军人站在每一条街道上。
巨春等城都从官仓匀出粮食来给青亚城了,登乐尔从草原也运来不少粮草,青亚可以撑到秋天新的作物收割,问题不大。但白云中州的粮食还是要紧的。我坚持要去雪山,其实有一部分是希望能争取到土司,把上、中二州都拿过来,那整个北方的粮食就无虞了。
这个希望太过渺茫,我跟谁都没说。
“看什么哪?”登乐尔走过来问我。
“没什么,纯粹跟这片地方告个别。”我道,“林紫砚呢?”
“他跑前跑后瞎忙,说要保证你明天一切东西都齐备。”登乐尔嗤之以鼻,“好像谁离了他就不行似的。”
我笑。林紫砚小小年纪、又是这样的出身,在林家堡当了这么久的堡主,总有他的好处,忙起来未必是瞎忙。但登乐尔实在不喜欢他。总有一些人没来由的喜欢一些人、另一些人则不喜欢,这也是天数,总之不要影响大局就好。
“其实我还是觉得你不要去。找个人去不就行了?这里,你又走不开。”登乐尔孜孜不倦劝我。
“恰相反,我是最走得开的啊。”我吃惊的摊手。要行政,有向予和陆夫人他们。要带兵,有他登乐尔和沈虞孙他们。我有什么本事?我最适合做投石探路那颗石。
“你是我们的头儿!”登乐尔怪叫。
“不对不对。”我向他摇两下手指,“民众国的记名首领,现在是向予……”
“那是因为你拒绝作侯选人,不然谁会不选你?”登乐尔道。
城守是由民众直接选的,民众国首领又是由城守选的。我知道他们是喜欢我没错,但未必不喜欢向予啊,登乐尔这样说,对向予太不公平。何况……当时我如果入选,和亲岂不是太不方便?我拍拍他:“总之,向予是元首。当初我们把民众国分为南北军,南方面军的首领是龙婴、北方面军的首领是你——”现在南北首领都跑到北边去了,汗一记。民众国的官儿这么不值钱?大家跑来跑去还真方便,悲剧啊……“咳,现在的东一方面军,首领又是陈大勇,你看,我最空闲没事,我不跑腿谁跑腿?”
“你要肯点头,哪有陈大勇什么事。”登乐尔继续嘟哝。
当时我们暂先把铁血北防线这一带新的旧的兵力统整为“东一方面军”,以方便管理,陈大勇确实提议要我当军长,但,“那是人家客气。人家在这里当大将当得好好的,他不投诚我们,我们怎有这道防线?不能客气当福气。他继续当头儿挺好。”我对登乐尔道。
“你是铁了心要去了?”登乐尔叹气。
“嗯。”我点头。军中无戏言。到这份上了,还有食言的吗?
“那……你们中原老是有用水泼都泼不熄的火吗?”登乐尔忽然问。
“火会泼不熄?”我被他问得怔住。
“你来!”登乐尔嘴角咧到了耳根,“给你看个奇景。”顺手捞起我的手。
我的手在暮夏里,微微有点汗湿,握在他结实的大手里,我心“嗵”一跳,觉得不太合适,硬抽出来。
“?”他回头望我,疑问的目光中一点机心也没有。我倒觉得自己想太多了,随口掩饰道:“我手有汗,臭的……”
“不会啊。”他笑着把我手抬到鼻子前嗅:“好香!”语气坦荡而温柔。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我蓦然想起绮君,想起柳阳山的溪水边我怎样握起她的手,终于明白我那时不经意的举动对她意味着什么。
“明珰不成双……”我喃喃,眼泪流下来。如果我是当年绮君那样的天真无靠小女孩,我也会爱上登乐尔。我为什么不早点遇到登乐尔。
“干嘛?”登乐尔很惊慌,“我把你捏疼了?”吓得赶紧把我手放开,像躲开一块易碎的琉璃。
“跟你没关系。”我道,“你要带我看什么?快带路,走吧!”
他一路带我往城郊去,道路越来越荒凉,搞得我都担心他是要把我拐走卖掉。
面前有了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