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不在金陵。那厢冯紫英卫若兰也去了西南边界。
独柳湘莲因姑母羁绊之故,留在了金陵。
自父母辞世后,柳湘莲便常住姑母家中。后才不羁出游。近日因薛蟠泄了他的秘,冯紫英交代的重要之事,竟被他泄到了忠顺王爷那边去。因心里恼怒,遂做主将他痛打了一番。
柳湘莲有心去北方见水溶一面,只是恐难说服姑母。
因回了家,果然她姑母在厨房里布置吃食,见了他回来,就叹:“你每日里,不知忙的是什么?既不读书,也不好生练武。如今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你父母托付我照管你,如今我也有心无力。但凡诸事,你也并不听我的!”因此又坐在条凳上叹了又叹。
柳湘莲就道:“姑母爱惜我。只是我这人打小肆意惯了。要我拘在家里,横竖只比死难受!姑母若真爱惜我,就请遂了我的意吧!”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她道:“我虽不务正业,可到底还是有银子。你且先收着吧。回头,我再弄几十两。”
他姑母接了银子,面上有些开心,却又问道:“我无子息,真的将你当儿子般。我且问你,你迟迟不娶,可是还为了那家的姑娘?”
柳湘莲听了,也不说话了,只将鸳鸯双剑放在桌上。
“哎——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惦记着!”他姑母也不拾掇菜了,只管和他说话。
“那****去庙中看过,她已不在。竟不知去了哪里。”柳湘莲苦留金陵,也是为了寻她之意。
“不过就在寺庙里见了她一眼,你就这样不能忘起来。好不好的,人家都退了亲了。如今,只是带发修行的尼姑!你还是赶紧另娶为好。随便你去了哪里,给我留个媳妇和孙子就行。”见时日已晚,到底他姑母还是将酒菜端来,恐他饿着。
那柳湘莲也不说话了。忽又想起了什么。心里更是惆怅。只坐在桌旁,闷声喝起酒来。
“听我说一句。咱们祖上虽是读书仕宦人家,可到底败落了。如今你很该振奋,将门楣撑起!”他姑母还苦口婆心地劝着。
那柳湘莲听了,就道:“我真需出远门一趟。不去,心里不安。以后,恐就再不出去了。到时,和你作长远盘桓。”姑妈抚育之心,他也常感怀。
“哎——我知你是不听我的。多说也是无用。也罢,你要去就去吧。我在家里念经拜佛,保你平安。”
见姑妈松口,柳湘莲又有些愧疚,便道:“姑妈,你相信我!若我不在了,你吃了饭,就雇辆车,随便去街上吃茶听戏去!”
柳湘莲将钱都给了姑母,身上已所剩无已。因担心没了盘缠,恐无法上路。想自己若单独前去,终是不便。若得人掩护,又有银子,此人只有薛蟠。
翌日。柳湘莲找到薛蟠,撺掇道:“如今你在你家也是无事,为何不去外面闯一闯呢?你家不是在各处都有铺面?你和我出去,打着收账的名义,咱们且四处逛逛去!”
那薛蟠耳根子软,况素来又爱湘莲玉颜,听了就道:“我何尝不想?只是家里有人拘着!”说罢,又叹了口气,道:“好兄弟,你不知。这贾府里的人,都是个势利眼!见我无用,只知混吃混喝,一个个地就踩了上来!亏我好脾气,也不和他们计较!”
柳湘莲听了这话,只想笑。便又道:“既这么着,你这就跟了我,从南往北走!也让他们高看一眼!”
薛蟠听了,更是点头道:“真正是说到我心坎子上去了!你这话很对。出去赚钱也好,不赚钱也罢,横竖是有一番志气!再则,逛逛山水也是好的!”
薛蟠受了湘莲撺掇,回家将这事对薛姨妈说。薛姨妈怜儿,便道:“何必去这么远?就算有人照应,我也不放心。如今我也不指望你了,唯盼你妹妹早点嫁过去,你随便做点什么,我也就了了心了!”
岂料,薛蟠听了这话,却是大为逆耳,说道:“我是薛家的男人,凭什么一定要贾家养着?咱家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么?妈妈也忒小看了我!”
宝钗听了,便出了来,笑道:“你若果然这样,我自看得起你!不但是我,连带别人!只是你可都想好了?”
“妹妹何须这样说?我当然都想好了!”薛蟠拍着胸脯。
“哥哥这是决意要痛改前非了?”宝钗又道。
“当然。我决心要给贾家一瞧!我还真不信,我就不及他府上的那些人!”薛蟠别宝钗一激,有些昂扬起来。
“很好。那你去告诉香菱,你要走了。三年五载地才回来。”宝钗一笑。
一提起香菱,薛蟠的心里,就有些软意。她是他花了大价钱从拐子手里买来的。为了她,还打死了人。
虽然到了贾府,和众人一比,她逊色了些。但薛蟠到底还是珍惜的。
想到自己以前糊涂时,只管去她那里闹,薛蟠面上还有些愧色。因此,听了宝钗的话,就道:“我走了,你们可不许欺负她。纵要欺负,也只有我欺负!”
宝钗听了这话,更是想笑。因道:“她是你的人。并非我的人。我为何要欺她?自当有人欺负了我,我才会见机行事。”
薛蟠听了,也就不说了,想想还是道:“我不过白嘱咐一声。只是她有时绣花绣鞋的晚了,你去她房中,知会一声即可。”
宝钗便笑:“真是取了媳妇忘了娘!何况那香菱也不是你正儿八经的奶奶!纵要知会,也不是我。她房中难道就没有小丫头了?”
薛蟠知妹妹的冷性子又上来了,也就一叹道:“也罢,我自己和她说去。”
因进了香菱房中,坐下说道:“我这几日要走了。好歹和你说一声。你不必惦念我。多早晚,我还会回来。”说完了,就执住了香菱的手。
香菱就低了头道:“我知道了!”
那厢薛蟠就道:“有时,太太罗嗦几句,你也别往心里去。且忍着就行。”想想,担心香菱钱不够用,又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她道:“只管好生用。太太若看见了,就说我给你的!”
香菱就道:“我有月钱。这钱,爷还是收起来吧!”
薛蟠就叹:“你性子有点憨。况人人也说我有点呆劲,只当我是傻子!这话也对也不对。我有时也傻,但对你却也真!”
香菱听了,只不语。手仍旧让薛蟠握着。
半响二人无语。夜已深,薛蟠因想着明日柳湘莲催问之事,对她便道:“今儿我在你房中睡!你且伺候我洗脚!”
那香菱就依言端来了洗漱之物,自己也洗了。薛蟠叫了她,将她搂在怀中。一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