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贾兰回了去,果然李纨十分高兴。那贾兰熬着药,遂告诉李纨,黛玉托付他寻找巧姐儿一事。那李纨听了,就将脸儿一沉,对着贾兰道:“此事不许再提了。究竟她住在那园子里,依旧过着那千金小姐的日子,哪里知道我们的困苦?”
那贾兰听母亲的意思,竟是不管了。因就道:“此事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只需在瓜洲城里寻。若尽力了,果然寻不到,也就问心无愧了。到底,巧儿也是我的妹妹。”
那李纨听了,就冷笑数声,对着儿子道:“你妹妹?你是我抱来的嗣子,哪里又来的妹妹?你须记住我的话。那林姑娘嘱托你的话,你只当左耳进,右耳出的。”
那贾兰听了,就蹙眉道:“这恐怕不好。到底我心里不安。究竟我答应了林姑妈的。且林姑妈还说了,若咱们在这里不得便了,依旧可以回金陵去。”
那李纨听了,就幽幽坐下,对贾兰道:“这会子想到咱们了?若那园子还繁盛。她请,我确会过来。现今都这样寥落了,咱们回去又有什么意思?要你去支撑门户么?横竖还有宝玉等压着你。不如咱们娘儿两个自由自在地住在这里便宜。我们手里有银子,也有水田。待数年后,你大了,就给你娶媳妇,只叫她们羡慕死。”
那贾兰听了,遂苦笑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不想母亲心里还这么恨。”
那李纨听了,就叹:“我也不是恨。只是不想揽这些事。且这些事,你我也没有能为。若果真要将那巧儿救出,只怕咱们要倾家破产的。”
那贾兰一向孝顺,虽则心里不认同李纨的话,但也不敢反驳,因就继续低头熬药。那炉子的火煽得极旺,贾兰扇风的力道也不。因此,那些火星子不时迸到了他的衣衫上,只触着他的手一烫。
至晚时分,那李纨喝了药,又进了贾兰的书房,与他道:“你且安心读书,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但我待你只是更似亲生的。我积攒的那些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横竖都是留给你的。”
那贾兰听了,只管点头,却不说话。一时,李纨又出了去,那贾兰复又拿起书来,却觉枯燥无味。
湘云果然送了卫若兰的棺椁回了来。因卫家也无人了,卫若兰的丧事遂由薛蟠柳湘莲诸位好友主持安葬。那湘云复又在潇湘馆里住下了,见了黛玉更是少言。黛玉也刚从宫里回来,见了她,就叹:“你回来了,我也安心了。”
那湘云就黯然:“我去时,他就不大好了。我早晚熬药伺候,究竟也未能将他从阎王那里抢回来。”
黛玉听了,就在她身旁坐下,握了她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有遗憾。但他到底是不在了。”
湘云就苦笑:“林姐姐,其实我心里的确不怎么难过。他闭眼之前,我一直都在他身边的。算来,此生我并未辜负他,这就够了。”
黛玉听了,就道:“你也别太伤心。不过,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你了,我也自顾不暇了。这些时日,我也甚是疲惫。究竟,这园子里又出了这许多的事。”
湘云听了,就缓缓道:“我都听说了,心里也是很难过。如今举目看去,这园子四处皆是栽花种树的人,姑娘们都不在了。”
黛玉就道:“有那些种树栽花的人,这园子就永不会冷清。”
湘云就叹:“我懂你的意思。不过,我现在很累。卫公子出殡了,我在那里哭了三天三夜,想我这一生的眼泪,不想竟是为他而流的。”
黛玉听了,就道:“你既累,不如就多多休息。”那湘云听了,也就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转身入了屏风身后。
话说那忠顺王却是记得妙玉的话,因想着这国丧一过,就再去回皇帝,说昔年贾政的举人会试卷子,与人雷同,实在是难得的巧合。待风声一过,就将他放回。
不想这贾政也上了些年纪,重入樊笼,心里已然就是万念俱灰了。这一日是重阳,那黛玉艰难托人,送了些糕点并一壶桂花酒过来给贾政。贾政见了,心里还颇高兴,因吃了些糕点,又喝了几口桂花酒。是夜,那贾政就整了整衣服,从容咬舌自尽而死。
隔一日,那牢头巡房见贾政竟然死了,心里也大惊。此番,他是过来告诉贾政,他出去有望的。不想,果然死了。那仵作过来了,检验了一番,说是咬舌而死。那牢头见贾政面色平静,心里还一叹,因就着人去知会他的家人。
贾芸贾蔷悉知,跌跌撞撞地进了园子,告诉了黛玉老爷自尽一事。黛玉听了,心里自是说不出的伤悲。因此事也瞒不住,因就叫茗烟去城门知会贾琏和宝玉。贾琏和宝玉知道了,便对着那园子的方向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黛玉命人将贾政的尸首用棺椁入殓了,送回园子祭奠。贾琏和宝玉同那看守城门的营官求情,无奈那营官是个死板之人,心里思怔:既然未得那长史官的指令,那自己就不该胡乱放他们回去祭祀。因此,贾琏和宝玉竟不能赶回园子。
这一日,迎春同孙绍祖坐车过来了。那惜春也由甄宝玉同着,回了园子。邢岫烟挺着个肚子,也携了薛蝌过来了。数人对着灵堂,一时都叹息无语。那黛玉又将贾政狱里所写的文赋,拿了出来与她们看。
那惜春接过了,又读了读,更是叹息不已。
一时,那薛蟠和柳湘莲也过来祭奠。黛玉等因又问起妙玉一事。柳湘莲就叹:“昨夜我又去看了一趟。她看着还好。因自太后薨逝后,那忠顺王爷一直未回王府。”黛玉听了,就道:“老爷没了一事,你还不可告诉她。因她到底在那王府,一时得知了,只怕要和忠顺王拼命的。”
那柳湘莲听了,就点头道:“我懂。但那忠顺王不在王府,到了夜里,那府里也戒备了许多。我去看她,竟是不大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