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娇杏见了英莲,那英莲的神色也甚是平静。因看着娇杏,笑道:“这些年你在外头可好?我在姑苏甚是惦记你。”
那娇杏看着她,只管上下左右打量。她虽然大了,但那模样依然酷似小时,尤其是那眉间一点红痣。娇杏便知面前的人,果然就是英莲了。
那娇杏立在那里,心里只是沉闷疑惑。分明又觉得时间不对。恍惚之间,只觉得那日抱着小英莲上街道看灯,兴许只是自己梦中的所见。
正在沉思之间,那英莲就又笑道:“好了。你这会子回来,可是来陪我的?我还只当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娇杏听了,就苦笑:“数年不见,姑娘果然大了。这会子我是回了,兴许以后果然不走了。”
英莲也素知娇杏之事,因笑道:“如此说来,你竟是在那神京城里受了气不成?”因又对娇杏叹道:“自然,还是呆在姑苏好。你瞧瞧我,可不就是回来了么?”
英莲也不知怎地,忽然就对着那娇杏说了这样一番话,却是更令娇杏惊异。那娇杏就半真半假地试探道:“姑娘,当着这些年,你一直呆在家里的么?”
那英莲听了,就点头笑:“自然是如此。”
娇杏就笑道:“既如此,姑娘又为何要那样一说?姑娘若是从外头回来的,可是从哪里回来的呢?”
那英莲听了,就笑:“我不过和你说着玩儿。究竟我这十六年一直呆在姑苏城里,竟是哪里都不曾去的。”那英莲说着这话,似乎一意肯定自己方才的说与。
娇杏就道:“姑娘果不曾出去,那自然是好。我的心里,也只是更放心的。”娇杏也就在甄士隐家坐了一坐,方又对着封氏道:“好了。老爷太太,我也要走了。究竟家里还有小人等着我呢。”这娇杏在甄士隐家一个来回,竟是忘了自己要去刺绣铺里卖针线一事。
英莲听了,就亦笑:“好。你去吧。”
那娇杏见了英莲神色如常,不管怎样,到底还是放了心。她刚出了屋子,偏那英莲又唤住了她,在她身后说道:“娇杏。过去的都过去了。怎样都不计较的。况你到底是无心。只是我看,那神京城里也繁乱,你带着孩子,莫如还是住在这里的妥当。究竟依我看,这里才是你的一生一世。神京的那些,与你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娇杏娇杏,不过得的是一个侥幸罢了。侥幸过了,一切还是要回到开头的。”
那娇杏听了英莲的话,心里纳罕,面色却是着意平静。因回头笑道:“这样怎么说?我竟是不太懂。”
那英莲听了,就亦笑:“不。你懂的。这会子不懂,待回去了,细细品上一品,也是能够懂的。”
那娇杏是个执着之人,听了娇杏这话,只还是要欲问个究竟的。那英莲就笑:“你不必再问了。即便问了,我也是不多说的。”因也不理娇杏了,只是埋头做针线。
见她这番情景,反弄得娇杏不敢走了。因就看着封氏,讷讷不言。那封氏就拉了娇杏往一边,对着娇杏道:“她的话,你不用放在心里。她不过和你开玩笑呢。”
娇杏听了,就叹:“我倒希望是玩笑一场。但姑娘说的那样认真,却是由不得我不多想。”
那封氏听了,遂安慰娇杏:“这孩子从前倒好。一天到晚只是一声不吭的。不过这些天,我看着的确有些怪异。总是与我们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若当了真,细细问她了,她就回说不过是玩笑。”那封氏因又加了一句:“到底是女大不中留了。让人瞧着总是古古怪怪的。”
娇杏听了,就与封氏一笑:“大概是这样。不过听了她的话,总是不免与我心惊。夫人见姑娘的那双眼睛,只像是什么都瞒不过她去的。”
娇杏一径说着,一径果然就小跑着出了仁清巷子。待到了家里,老仆的病已然有些好了,正在院子里逗自己的两个孩子玩。算来,她到了这里,已然有十来天了,不过雨村因公事繁忙,竟还是未给娇杏一封家信。雨村闲暇之余,虽也想孩子。但顾虑娇杏一字不识,写了也不过请人过来与她读。因此,倒还是不如不写的好。
这一日,贾政果然就释放了回了家来。那史鼎见了,只是双目横流,因握着贾政的手,对着贾政道:“你是个有造化的。我这里却还是生死不知。究竟也还要继续煎熬。”
那贾政心里也不舍,因对了史鼎道:“你放心。好歹我出去了,与你给消息。究竟我都出去了,你出去也是早晚的事。总须要忍一忍。”
那贾政心里还舍不得自己饲养的那几只黑猪,因又嘱咐史鼎道:“我走了,却是与那几只猪不放心。不如你继续帮我喂养。你别见它们丑陋,其实都极聪明的。”
那史鼎听了,就苦笑:“我知道。你家嘱咐了我,我自当与你喂去。”
那贾政听了,就道:“一日要喂五次。早晚要冲洗猪栏。它们也是爱干净的。待下了猪崽——”提及自己饲养的猪,贾政的话不免有些多。
那牢头在旁听了,就又叹气又笑:“政老兄,不必舍不得。你回家了,若想养猪,随即就可以去外头买一只的。”
岂料,那贾政听了,却是连连摇头,因又叹道:“它们不比别个。究竟我在那猪栏里,饲养完了,每日也和它们说不少的话。”
那牢头听了,就又笑:“政公。你莫非被关傻了。那猪究竟不是人。哪里又能听得我人话?究竟养肥了,还是要被杀了做腊肉熏肠的。”
那贾政听了牢头这样一说,心里就有些不好受。遂又叹道:“不管怎样,待我出去后,此生是定然不吃猪肉的了!”
那牢头听了,更是哈哈一笑,因对了史鼎道:“你老兄可不要步了他的后尘!我可不想着喂猪的人,都成了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