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一晃一个严冬就过去了,元宵一过,这天儿便日渐暖融起来。这一日,水溶着人从王府给黛玉送了好些春祭用的东西。迎春见了,就叹:“咱们总算熬过一年了。不曾想太太们凤姐姐死了,咱们到底还是将这园子给撑了起来。”
黛玉听了,也叹:“确是不易。”
那迎春就又叹:“只不知老爷在各处如何?”
黛玉就道:“听王爷说,老爷们还妥当。大舅舅和琏二哥哥依旧在长白山戍边。舅舅依旧在拘押在了大理寺。一年过去了,他们竟然还都安好。这秋后会审的那些罪臣,名单上也无舅舅们的名字,真正也是异事。皇上也又不定罪,就这样拖着。”
迎春听了,就道:“如此也就好了。”
黛玉听了,就道:“王爷说,大概两个舅舅的命,是能保住的了。以后却也难说。那长白山遥远,白山黑水之地,咱们不得去探见,固然是无可奈何。但想二舅舅人就在神京,那官衙却也不容咱们去探监,也就不近乎人情了!”
那探春听了,就问:“莫非王爷也想不出法子?”
黛玉听了,就摇头一叹:“真正王爷也没办法。这原是皇上的意思。”
探春听了,也就默了一默,方道:“咱们只能在园子里,祈祷老爷无事了!”
黛玉听了,就叹:“冬天好歹过去了,现在已然是初春时节了,想万物复苏的,咱们凡事总往好处想吧!前几日,我进宫见太后去了。我见了太后,仍不提老爷之事,倒是临了我走的时候,太后告诉我,叫我务必不要担心,总有曲折周转的时候!我听了,心里方又安了一点心。”
黛玉等正在柳堤处说话,就见那司棋匆匆地又过了来,在迎春身边耳语了一番,迎春神色果然大异。黛玉见了,因问:“迎姐姐,你怎么了?”
迎春听了,就掩饰道:“也不知怎地,我忽觉有些头疼。因此想出去看会大夫。”
探春见了,就道:“何许出去?不如我帮你将大夫请进园子来。”
迎春听了,就强笑道:“不用了。到底是我出去便宜。今日不同往日,究竟那些老成的大夫也难请。我认识不远处一家医馆,专治月信头疼。”
黛玉听了,也就道:“罢了。既如此,莫如你还是出去吧。只叫司棋和绣橘跟着你,也就很妥当了。”
迎春听了,就苦着脸道:“原是这样。”迎春说完了,遂拉着司棋往小路回紫菱洲。一路,那迎春就问:“果然是那孙公子说的?”
司棋听了,就叹:“我如何敢骗姑娘?那孙公子托了人告诉王嬷嬷。王嬷嬷一声不吭地就来告诉了我。如今那孙公子就在那庵堂等着姑娘呢!”
迎春听了,就也叹:“不用说了。必然是为了要银子之事。”因就问司棋:“咱们这一年,屋里积攒下了多少?”
司棋就道:“昨天我计了一下,大概有五百多两。”
迎春听了,就道:“过会子咱们坐车出去,将这五百两银子带上。好不好的,先给他。”
那司棋听了,就问:“如果那孙公子一定要姑娘即刻都还清呢?”
迎春听了,就叹:“那我也没法子了,我只能一点一点地还。老爷还在长白山。他若要去官府,也值得随他了。”
司棋果然伶俐爽利,绣橘在屋里拿银子时,司棋已然将车子备下了。迎春上了车,司棋绣橘与她一左一右。绣橘也知此事,待马车起驾时就叹:“我的哥哥,便在那孙公子家里打杂。听人说,那孙公子父母早逝,一份家业都是他自己挣来,在家中是极具威严的。他行事丁是丁铆是铆的,只怕来不得半点通融。”
迎春听了,就蹙眉道:“好歹到了那馒头庵,我求求他。”
孙绍祖和迎春约见的馒头庵,原本是贾府的家庙。因贾府被抄,所以这馒头庙也就与民间开放了。只是这馒头庵地方不好,香火也从不鼎盛。如今,那庙里不过是智能几个尼姑守着。
一时,迎春一行果然就到了馒头庵外。那司棋见了,就掀开了车帘,左瞧右瞧了几下。猛一眨眼之时,却发现那荒门前头,果然立了一个牵了马的魁梧男人。司棋定睛一看,那男子果然就是姑娘见过一面的孙绍祖孙公子。
司棋懊了恼,因指了指孙绍祖,与迎春道:“姑娘,那孙公子在那儿呢!”
迎春绣橘一听,也瞧了一瞧。司棋就道:“姑娘,你下车时,可别胆怯。依我说,这银子又没个契据,老爷又不在,横竖咱们可以抵赖!”
迎春听了,就摇头道:“我记起了,当日凤嫂子也是与我说起这事的。虽无契据,但究是真事。想咱们虽败落了,但到底不能行那些旁门左道之事!”
司棋听了,就道:“也罢。横竖我和绣橘跟着姑娘。”迎春三人也就缓缓到了那孙绍祖跟前。
“孙公子,我如约到了。”迎春立在孙绍祖身后,开口道。
那孙绍祖听了,顿了一顿,回了头一看,见身后之人果然是贾府的二小姐,因将马拴住了,也就与迎春道:“姑娘果然守约。这果然极好。”
迎春听了,就苦笑道:“我知道公子是来取钱的。因此我都备好了。”迎春一径说,一径就要绣橘将包着的五百两银子拿了过来。
那孙绍祖本以为果有五千两银票的,不想见这包袱里的只有区区五百两银子。孙绍祖见了,就叹了气,因对迎春道:“姑娘到底还是不守信。我已然给了姑娘盘桓周转的时间了!那厢旁人更是催我催得紧!且请姑娘体谅我的处境!”
司棋见这孙绍祖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儿,因怕姑娘懦弱吃亏,遂抢了话头,与孙绍祖道:“这位公子,难道咱们有银子还不还么?你可知我们姑娘为了筹措这五百两,日日夜夜在屋里刺绣编结子?”
那孙绍祖听了,就看了一眼迎春,方道:“这与我也无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