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就笑:“老太太是老太太的意思,我是我的意思。看着你们这样,终究也不能不管。”
熙凤就道:“我领你的情就是。真横竖有老太太挡着呢!这几年也是因为年份不大好,各处的庄上,拖欠了租子。等来年风调雨顺了,也就都好了!”
黛玉就道:“如能这样,当然最好不过了。每日里我闲下来,都是替你们着急的!”
熙凤听了,便苦笑道:“人人都当这个是个好差使,却不知这是个烫手山芋!”一径说,一径便带着平儿,出了潇湘馆。
出了潇湘馆,那熙凤却又一拍手,懊恼道:“我原是要问她那件事的,怎么说着说着到底又忘了?”说罢,又是摇头。
平儿见了,在旁就笑道:“奶奶,究竟为得什么事?”
那熙凤就道:“这么么,我现在还不能说出来。总得要过了老太太那边,方才行。”
平儿见了熙凤欲言又止的,不似之前爽利,便笑:“奶奶这样吞吐,倒是少见。”
熙凤就道:“我看,以后也定不能瞒住。到时,你也就知道了!”
熙凤到了院子里,已经顺了贾母的意思,亲去了那东府里,见了那尤二姐,将她接了出来,连并尤老安人和三姐儿,一同住进贾琏新赁的宅子里。
那三姐儿本是不愿意的,对了那二姐只道:“你何苦将我拉了去?跟了你,只会带累了我的清誉。你倒是得了安生了,我还无依无靠着呢!”因就说要携了老娘回老家去。
偏那二姐听了妹子这样说与,却又滴泪道:“我知道,是我带累了你的缘故。但母亲年事已高,和我在一处也是有个照应。放心,以后你过你的日子,我不来烦你。你若看上了什么人,再来找我。”那三姐听了,低头沉吟了一回,方才点头答应。
此番来回,固然令尤氏满意。但到底贾琏只是出钱,竟未见那二姐一面,也是罕事。
见了贾琏这般固执,熙凤反而劝道:“都木已成舟了,你又何须如此?你若一味扭捏,反而令老太太不高兴。我还没怎么着呢!”
那熙凤见了二姐,心里直犯嘀咕。尤二姐知熙凤要过来,便穿了一件半红不旧的裙子,头上插了一支步摇,脸上抹了一点胭脂,神情谦卑,见了熙凤就要下跪,但口里却又自称妹妹。
平儿在旁听了,觉得不妥,便对着尤二姐道:“她哪里来的妹妹?你既然愿意做小,就该和我似的,叫她一声奶奶!”
那二姐听了,只是低头说道:“姑娘说得是。但是我一见了奶奶,觉得亲切,到底就忘了!”
熙凤听了,便对她道:“罢了,起来吧。你既然有了身孕,那便就在这里好生安胎吧。生了孩子了,我再抱过去。到时,自有理论。”
那二姐听了,目光一转,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一时处理完了,熙凤携了平儿上了车。那平儿就道:“这个二姐,真正也是个不知好歹的,也难怪二爷不想露面。和她不过是玩上一玩,立时还要丢开的。她倒好,看准了日子,果真就怀了孩子逼宫来了!”
熙凤听了,就淡淡道:“等孩子生下了再说。”说着,便拿手支着穴,似乎极疲累。
平儿在旁还忿忿道:“奶奶,我都打听过了。这二姐原是有婚约的。因嫌贫爱富,知道那家穷了,就和她老娘合计着将亲事退了。到了那宁府,一来二去的,就和贾珍勾搭上了。只怕和贾蓉也不干净。如今,拿不下那边的珍大奶奶,倒是以为咱们好欺了!殊不知,奶奶你只有比珍大奶奶强百倍的!”
熙凤听了,就悠悠道:“你倒知道得清楚!”
平儿就冷笑道:“我如何不知道。真正这二姐嫌贫爱富、好逸恶劳,简直就是个破鞋。明明是个狐狸精,还非得装作兔子!奶奶,你见过哪个未婚的姑娘,像她这样?”
熙凤听了,就道:“你这几句果然骂得痛快!只是,咱们还须先忍着,以后再收拾。好了,咱们还是回去做点正经事吧!”
平儿听了,想想又道:“只怕,这件事鸳鸯也知道了。瞒是瞒不过的。”
熙凤就道:“我懒得理。自有你琏二爷去安抚她。若安抚得了,是他的造化。若安抚不了,鸳鸯生了异心,就是他的孽障。我是一概不管的。”
平儿就诧异道:“奶奶怎么这般超脱了?”
那熙凤听了,就冷冷一笑:“实话告诉你,因为我也根本不喜男人。所以横竖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萍儿更是诧异,因笑问:“奶奶不喜男的,莫非奶奶也喜欢女人不成?”
那熙凤听了,便悠悠一笑,却伸手抚了一下平儿的脸,说道:“你猜对了。打小我就不喜。那些男人,我心里是瞧不上的。”
平儿听了,更是大笑了,她手掩胸口,忍道:“奶奶,既如此,你也要纳一房姬妾不成?”
熙凤听了,就捏了捏平儿的脸蛋,说道:“好蹄子。你以为我不敢?今晚上咱们就虚凰假凤地做一回如何?不过我也不想那心思。有园子里的这些姐姐妹妹们,我已经满足了!横竖看着她们,比看那些男人强多了!”
见熙凤说得认真,平儿更是纳罕。因低头不语,思索她从前之状。便不作声了。
一晃就是四月天气了。既是一年中最繁华的节气,潇湘馆内的竹树也更是枝繁叶茂,蓊蓊郁郁的了。
黛玉无事,便命人将馆内的轩窗都开了来。从早到晚,屋子里透着的都是新鲜的空气。黛玉喜欢静,这些天,或在屋里写字,或画画,或弹琴,或看书,也自无一人相扰,甚是自在。
一日晌午,黛玉在临窗坐着看书,看了半日,眼皮子有点泛酸,因对着窗外四顾了一下,歇上一歇。远远地,就见宝玉已进了院门,来到了回廊下,他手里提了一件墨色的褂子,正一袭红袍地往她屋子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