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就笑:“何尝不是听二爷说的?”
宝玉更是疑惑:“这并非王爷所送。”
袭人就道:“那兴许是我听错了。前几****出去吃酒回来,歪在榻上,口里只管说什么王爷和什么官的!”
宝玉听了,便一叹,口道:“我说的是琪官。”
袭人不解,就笑:“琪官是个什么官?莫非和咱们园子里的龄官芳官们一般无二?”
“正是。只是龄官等是女孩子。可琪官是个男人。”
袭人就道:“原来是一个戏子的东西。”想想不禁又规劝道:“果真这样,二爷还是扔了的好!也不知这条汗巾子被多少人系过,自是污秽不堪的!”说着,袭人就要叫小丫头进来,将汗巾子扔了。
宝玉就叹:“也罢。倒也不必扔了。也不知他到底如何,我总不能事先歪曲了他。且先收着吧。”
袭人也叹:“好吧。我如今竟是管着二爷这些风月之事来了。也不知太太知道了,会如何——”因说着,到底将汗巾子又扔了一处不管。
不想,夜里贾政果然回了来。随来的,竟有那忠顺王府的长史官。
贾政到了家,进了荣禧堂,只管请那长史官坐下,因命李贵即刻叫宝玉过来。不想,茗烟机灵,知道老爷生气,虽不知何事,但事先得了消息,现在就忙忙地告诉了宝玉去。
宝玉惊慌,知到底逃不过这一关。遂将心一横。不过到底还又命茗烟去请北静王府请水溶。这厢茗烟还未回来,那厢李贵等已经架着宝玉去了荣禧堂了。
彼时,已经天黑,府中各处皆息了灯,唯贾政这处烛火闪耀。那长史官就道:“政老爷,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只是此人随机应答,谨慎老诚,当真是难得的。所以王爷才这般眷恋。因此断断少不得此人。”
贾政听了,心里羞赧,因对他道:“好歹请先生坐一坐,我问问我那畜生去。”
不想宝玉在外头,已听了长史官所言。心想:若那琪官果真是个谨慎老诚的,又为何于开戏前失了踪?
“老爷。”宝玉进了来,对着贾政行了礼,又对着忠顺王府的长史官问了好。
贾政见了他,就冷笑一声道:“你成日给我惹祸。好端端的,王爷来府里寻人。你且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那琪官在何处?”
“回老爷,我真不知。”宝玉低了头,诚惶诚恐。
那长史官听了,也冷笑道:“小公子可需说实话。”
“说的却是实话。”宝玉垂首。
贾政见长史官冷笑,心里更是畏惧。联想起甄家一事,不禁觉得大祸临头。想这都是宝玉交友不慎,因此才引得忠顺王府有了可乘之机。当下贾政便好生向长史官赔罪,答允道:“等我教训了这畜生再说。他交代了那琪官的下落,下官就立即给王爷报信去。”
长史官就道:“政公,你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也罢,我先回去给王爷报信去。告辞。”说着,也不吃茶,和贾政作了个揖,就忙忙地走了。
送走了长史官,贾政依然惊惧。待回神之际,也并不看宝玉,只管坐在椅上沉思。对于这个儿子,贾政的心里,颇感失望。虽然他自小爱在姐妹中厮混,但这只算亏了小节。可这件事,显然是忠顺王有备而来,底气甚足。他是要借着宝玉的由头,给贾府使一些绊子。贾政隐隐嗅出一些不妙的气氛。
一时,王夫人也知道所为何事。因不放心宝玉,也赶过来了。贾政见了她,自是叹息。良久方道:“那甄家的东西都在你这里?”
“是。她们都是亲戚,若是将人家逼到了绝境,也不好。况有一日翻身了,想着咱们当日的无情,难保心里不憎恨。到时反而不妙。”
贾政就道:“也罢。既已放着了,又再托送出去,更是引人侧目。只管不许声张出去。”
王夫人便趁势道:“老太太是默许的。这旧情还需念一点。”
贾政就道;“到底忠顺王府来寻麻烦了。也是宝玉不争气。这个节骨眼儿,让他们寻到了由头。”说着,又是重重一叹。
宝玉侍立在一旁,只是沉默不语。
贾政就叹:“自从珠儿死了后,我就心如死灰的了。今时不同往日,满府里的人,都当小心翼翼。唯有他,还是风花雪月的,天真不知事。”
王夫人就道:“我也想严加管教,奈何老太太溺爱,如今弄到了这样一个地步!”想想,不禁趁势道:“正因为如此,宝玉的身边,才需要一个稳重些的人来管他,因此我心里取中了宝钗!无奈老太太执意不允!”
贾政听了,沉默良久。继而才道:“老太太有她的主意。她那想法原也不错。”
王夫人就叹道:“林姑娘如何能管宝玉?我冷眼看去,她和宝玉是一样性情的人。这些老太太都知道,可是她还是由着宝玉的性子,不愿约束和委屈了他。哎——这人在世上,哪有不受委屈的?除非是皇家仙家,他两个在一处,倒可以逍遥一世。既能如此,我也是不管的。无奈,咱们并非皇家,只是公卿之家,小心侍上,唯唯诺诺,哪能容宝玉散漫放肆?老太太要怪,也只能怪宝玉投错了胎。他要是托生在宫里妃子贵人的肚子里就好了!”
贾政听了,便一叹。因道:“纵然是皇家,也不能得自由。即便是皇上,也有诸多无可奈何之处。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
王夫人听了,就叹:“老爷,我可是将妙玉好生地送了进园子来,一切俱都妥当。我知老爷的心意,此生什么都不强求。我也老了。惟愿就是宝玉宝钗两个能结成连理,若得宝钗长长久久地侍候宝玉一生,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王夫人说得真切,听得贾政也很动容。他默然良久,终于说道:“改日,我再问问老太太的心意去!”
王夫人听了,方露了一点笑容,看了宝玉还垂目立在一侧,便道:“老爷休息吧,宝玉我还是带过去吧。”
贾政就挥了挥手,叹道:“你带他去吧。总之,我对他是不报任何希望的了。我看他和我也缘薄,保不定哪日就走的!打他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