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心内奇怪,便低低说道:“我只知姑苏有一寒山寺,却不知这里也有一处!”北静王便笑道:“真正的寒山寺,当然是张继题诗香火鼎盛的那一座了!世人追求名利,看来连出家人也不能幸免!”语毕,北静王看了一眼天色,日暮将尽,暮霭渐升。跟随黛玉的丫鬟和嬷嬷,早面露疲惫之色,的确该上岸寻个住宿之处,明早再出发不迟。
黛玉也不用人相扶,跟随北静王身后,就慢慢到了岸边。北静王偶一回头,见黛玉神色平静,未露乏色,知道她是初次出门,亦是第一次走水路,她身躯虽娇弱,但到底扛住了。北静王看着她立在自己身侧,淡然泰之的神情,心中更有隐隐的赞赏。
行至岸边,走了半里路,黛玉果然看到前方的茂林深竹之处,有座庙宇,但门巷倾颓,墙壁败朽,门前有匾,的确题着‘寒山寺’三字,黛玉见了,便掩唇一笑。
北静王看着黛玉,环视了一下四周,亦笑道:“我看这寺院颇有些年头,只比姑苏寒山寺建的还早。或许当初也是文人骚客荟萃之地,姑苏的僧人们见了眼红,先效仿的它也有可能。”
林黛玉听了,不禁说道:“听王爷这样一说,似乎也言之有理。”
北静王看着寺里一角挂着的斑驳钟磬,叹道:“仅看这座种,也很有些年头了!嗯,待歇息了,我要为仪征寒山寺,写一跋序!”
他这样一说,黛玉真觉得这位王爷是性情中人了。看着他轻简从容的翩然风姿,和自己羸弱多愁的表兄是那么不同,心中便好一叹息。忽地就接口道:“王爷若写了,一定要给我看!”
水溶便转过身来,眉目含笑,看着她道:“一定。我知道小姐才学颇佳,到时一定请小姐品评!”
黛玉见他说得真诚,不禁将头一低。彼时的她,开春了不过虚岁十二,立在北静王身边,也只是未成年的少女。见他和自己说话,言语形容都将自己当作大人一般郑重看待,这使她感到莫名的欢喜。
忽又想到:当初携自己入金陵的,乃父亲的门生贾雨村和大舅之子贾琏,那一路自己神情忧悒寂寥,远不如跟随北静王出行畅快。
待和他并肩而入寺院,唯见一个龙钟老僧在那里架着木柴煮粥,北静王上前礼貌问话,那老僧既聋且昏,尽是答非所问。
北静王忽觉自己唐突了,他虽然是个王爷,但出入江湖,一向也餐风露宿惯了的。但林黛玉是千金小姐,弱质女流,林大人既好生托付自己,怎好让她歇息在此处的荒庙?不妥,不妥。
“咱们还是另寻就宿之地吧!”北静王想着,仪征也是繁华之地,只要走过了二里,自有上好客栈馆舍安排。
“这里就甚好了!这庙虽然破败,但不定也有几间不错的屋子!王爷,您瞧?”黛玉忽然伸出手指,给北静王指了指马厩下的几匹马。
北静王明白,这些马自是其他就宿的客人牵系在这的。想这寺院地理位置也甚好,外表虽看着不堪,但兴许真是来往客商频繁就宿之地。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自己倒不能看走眼了。
他突然发现,怎地马厩里有一匹枣红黑马,看起来是那么眼熟?正沉思间,就听见身后有踏步声稳稳传来,只听一人朗朗笑道:“王爷,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