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简驻足看着,郁欣笑的风凉,“看不出南希小姐认识的人还挺多的,连陆老板都认识。”
“抱歉,不能送你回去了。”凌简看着郁欣,“我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还未处理。”
不等郁欣说话他就撑伞冲进了雨里,他的视线定格在南希裹紧大衣的背影上,一步一步走向她。
那天他逼迫她说出分手的真相,那个惊天秘密让巨石一样砸在他心上,他当晚就赶回洛城,问了妈妈真相,又托警察局的朋友调取了当年的档案。
事情并不是南希所知道的那样。
“南希。”凌简叫住她,“我想和你聊聊。”
南希回到,看着雨幕里的凌简。她的眼神有些躲避,只回头看一眼就拉着陆翊继续往前走。
陆翊却忽然拉住她,他笑的温和儒雅,让人觉着舒服,心忽然就定了下来,“年轻人,有些话说开了,或许就好了。”
凌简站着,他的视线里只有南希,再看不进其他人。陆翊看到那样的眼神,心忽然动了动,这样的眼神太过熟悉,他也曾这样看过一个人……
这年头,深情难求啊!
陆翊轻轻推了推南希,“去吧。”
南希去了,不管瓢泼的雨水,抬头看进凌简眼里,“我们去喝酒吧。”
她知道他想聊什么,也许只有酒精控制了大脑她才敢去面对这三年多被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站在酒吧门口,南希忽然有些迟疑,她从没去过酒吧,她不知道里面一群发疯般跳来跳去的人是身负故事,还是喜欢喧嚣。
她已习惯了安静。
“这里有酒,也有故事。”凌简看了一眼南希,“适合你我。”
“你常来这里?”
凌简低头,笑的无奈,“偶尔吧。”
两人在吧台坐下,南希连喝了两杯酒,才说道:“阿简,我知道你想跟我谈什么?”
“我前几天回了洛城。”凌简举杯递到唇边,忽然想起南希酒量很浅,扭头看向她,果然眼睛微眯,脸色泛红。他眉头微皱,这么快酒劲儿就来了?
他要了杯清水递到她手边,“喝太猛,等下要睡着。”
“阿简。”南希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阿简,阿简。”
凌简只是喝酒不说话,她意识不清醒时,话会多一些。
“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我和我妈等不到我爸回来吃饭,打电话也无人接听,我妈怕我爸出事,就和我一起出去找,就在街角看到坐在地上的我爸和躺在地上的你爸。”南希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脑袋越来越不清晰,“地上有块沾了血的砖头,你爸爸的血就顺着他的头部流出,流的满地都是,鲜红的血。”
“一个人的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南希哭的泪眼朦胧,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雨夜的血和雨,雨水将血冲到她脚下,她想躲开,可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根本迈不动一步。
她听着妈妈尖叫,看着爸爸沉默,视线却总是无法控制的移到凌简爸爸的身上,她伸手去摸手机,却因为太过颤抖而将手机掉进雨水里,她去拿妈妈的手机,却被爸爸一把打落地上,“他死了,已经死了,医生救不了他了!”
“他该死,他早就该死!”
爸爸的歇斯底里,让她惊惧,她从未见过爸爸那般失控的模样。
她捡起手机,仍旧拨出了急救电话,可等救护车赶来时,凌叔叔的身体已经凉了。
那晚爸爸就走了,再也没有进过家。没过多久就接到了爸爸失足坠落山崖的消息,她和妈妈赶过去时,看到的是一具已经僵硬且满是血污的尸体。
她和妈妈都知道,爸爸的死,不是失足,而是自杀。
选择那样惨烈的死亡方式,似乎只是为了偿还。
可两个鲜活生命的消亡,两个家庭的破碎,让她的爱情也葬送了。
“阿希,我问过我妈,我爸的死,与南叔叔无关。”凌简眼神温和的包容着她,这个女孩儿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背负了太多,三年来她将自己封锁,不愿说出那个秘密,不是不敢面对,是怕对他的伤害再深一层。
南希摇头,流到嘴角的泪她和酒一起眼下,有些淡淡的苦,也比不了心里的苦。
他妈妈当然不会说与他们有关,这是三年前她们私下协商好的,一辈子,不让凌简知道真相。
她忽然有些想感谢当年那个街口还没有监控,警察没有将她定性为杀人犯的女儿。
“我有些晕了。”南希扶额,眼神有些迷离,她看着凌简,看着看着就开始放声大哭,似乎要把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煎熬一下子全都哭出来。
他们之间,终究隔着两条人命,他们之间终究再无法毫无顾忌的相爱。
她说:凌简,你不要再爱我了,我们之间终究不可能了。
凌简喝了一大口酒,表情严肃的看着她,说:南希,爱你爱了这么久,就爱不上别人了,你想看我孤独终老么?
她说,凌简,我们若是在一起,该如何面对我们各自的母亲?她们这三年也不好过。
凌简沉默了许多,沉默到南希歪到他身上睡着。他的眼泪落进酒杯里,才轻轻抱着他,缓缓叹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可是没有我,你该怎么活?可是没有你,我该怎么活?
凌简背着南希出去时,雨仍旧下着。
他的脑海里全是那年午后的阳光下,一袭白裙的她在操场上翩翩起舞的模样,她就那样旋转着,手臂变幻出不同的姿势,像精灵。
她很美,美的干净而纯粹。
后来他找了很多机会接近她,化学课上,他因为和她分到一个组而窃窃欢喜,他将实验的容量器递到她面前,她凑过来闻又被气味刺激的皱起鼻子和眉头,他看的有些待了,一个女孩的美,连皱眉头都是美的。
他爱上了她。他承认,他最先爱上的是她的美丽,她的笑,可是后来,他身陷于她的才华,她干净而纯粹,不染纤尘;她多才多艺,敢于挑战;她遇事冷静,处事果决……
她身上有太多优点,让他忍不住去关注,忍不住想靠近,他想把自己全部的温柔都给她,只为让她一直保持这种本真,一直快乐的生活。
从高中到大学,他用尽力量去爱她,却仍觉不够。他用相机、用画笔,记录每一刻的她。可毕业那年,她将她的冷静与果决,都用到了他身上……
阿希,倘若是父辈的恩怨,让你不得不离开我,那时深爱我的你,对我说出那些狠绝的话时该是如何的心痛?你每一个决绝转身后,是不是都有眼泪悄然滑落?
凌简一路背着她,这是三年多来,她与他离的最近的距离,他舍不得放开。若时间就在这一刻定格,那该有多好,我就这样一直背着你,一直走,一直走到地老天荒的尽头。
走了许久,他找了一个咖啡厅避雨,他轻轻把她放到椅子上,又小心翼翼的坐下,让她靠近他怀里,轻轻拂去她发上的雨珠。
她的心,埃着他的心,这样近的距离,让凌简眼眶猛地一热,自从离别后,他无数次幻想过重新拥她入怀抱,她却总是将他一次次推离。
阿希,你的心里该是怎样的苦?
也不知坐了多久,久到车水马龙的大街渐渐变得空旷,喧嚣的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
闲坐听雨。
脑海中忽然蹦出这几个字,凌简抹了抹眼角,忽然笑了。她曾说,多次幻想过在午后的阳关下,一狗一猫,一书一茶,一段音乐,一个知心的人,陪她安静的享受静谧时光。
如果过往的秘密揭开,她放下心里的包袱重新接纳他,他想这样静谧祥安稳的时刻应该很快就能实现。
“这里确实是个听雨的好地方。”
一身儒雅气质的陆翊端了两杯咖啡过来,一杯放到凌简面前,一杯留给自己。他姿态优雅的喝咖啡,视线在熟睡的南希脸上落了落,微微一笑,“她酒量很浅。”
凌简的手一顿,“还不知先生贵姓。”
“免贵,姓陆,陆翊。”
凌简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有点苦,便又放下,他并不去看陆翊,只淡淡问,“陆先生和阿希认识多久了?”
“不久。”陆翊侧头看向窗外,“上次她和一位女士过来喝了些红酒,醉了,趴在这里睡了一会儿。”
凌简有些怜惜的看向南希,她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浓密的剪影,她竟允许自己的一个陌生的地方醉酒睡着。
忽然想起不久前重逢,她躺在天桥上睡着被他捡回去的事情,她是不顾惜自己了,还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心里苦。”陆翊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在跟凌简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知道。”
陆翊淡淡一笑,“你心里也苦。”
“我知道。”
陆翊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沉静的男孩子,忽然觉得他是十年前的自己,“你很像一个人。”
“哦?”凌简抬头,对上陆翊的视线,“像谁?”
“年轻时的我。”陆翊嘴角的笑,开始泛苦,“十年前,我与你差不多的年龄,也算是年轻有为,事业有成,那时我有一个我深爱我的妻子,我也爱她,只是我的爱没有那么多陪伴,也没有你爱的坚定。”
凌简观其模样,心中大概明了,“这世间事,总有不如意的地方,陆先生若是为失去而伤怀,应该想办法弥补。”
陆翊笑了笑,再次扭头看向窗外,雨夜深黑,没有尽头,他的视线仿佛看去了遥远的地方,良久,他淡淡道:“年轻人,时间不早了,我该打烊了,你也该送她回去了。”
很少有老板,这样下逐客令。
凌简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是该送她回去了。
他仍旧背着她,走出门口,透过玻璃,看到陆翊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雨夜,想来,陆翊的故事也带着惨伤。